海汪洋一呆。她要离开?离开不晓得何日才能成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他身边?
“本心她同意了?”对于未知的未来,他依旧茫然,成功与他仿佛天与地般相隔遥远……
“同意?她或许再也不知道自己有反驳我的权利……”
方父嘲讽又悲痛的神情让海汪洋极为困惑不安。
伯父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懂!
“伯父,让我见她一面,让我见她,求你……”至少让他从她身上获得能挺过没有她相伴的勇气和力量,在他提升自己的孤独岁月里能有继续撑下去的信念,而且,他也还欠她一句当面的道歉啊!
“别求我,因为我还不打算原谅你!”方父说完,情绪已再难控制,结结实实的送他一拳。
被打倒在地上的海汪洋终究没能见到方本心,他只看到幸运之神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命运之神……
***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方本心抱着头,痛苦万分。
“本心,何必勉强?六年过去,你的记忆始终没有找回属于他的部分,我想,上天的安排便是如此了。”方母叹息着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独独遗忘了他?怎么会……”听完父母描述的过去,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海汪洋在她心中的分量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带过,可是她居然彻底忘了他,还把他当成梦中撞伤她的肇事者!
她和他,残忍无情的到底是哪一方?
“我询问过医生,人的大脑原本就是极为复杂的,人类无法了解的领域相当广,丧失记忆的人有可能遗忘不快乐的部分,但相对的,也有可能遗忘最珍视的部分。”不意外女儿会突然开口质问他们,当海汪洋相隔六年后登门拜访时,方父就已预见了这天的到来。
命运齿轮的运转,不受凡人操控。
“从来没有人跟我透露过我和汪洋的过往……”包括以前的同学、亲朋好友。突地,方本心气愤地道:“你们怎么可以做到这般绝情?”
“因为我们是你的父母。”方父说得平静,一句话却宛如千斤重。
“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向我坦白?”或许她可以早点尽力回想起遗失的记忆。
“他一直在等,等你重新爱上他。”方母柔声说,“他来拜访的那天,脸上藏不住喜悦,他说,他现在已经有稳定的工作,也买下了王妈妈那间房子,还把存折拿给我和你爸爸看,证明他这六年来不是虚度,而是真正达到了我们的要求。”
方父接着道:“我们对他有怨恨,但也有愧疚,他努力的成果我们看到了,可是,我们却给不了一个记得他的女儿……当我看到他得知你失去有关他的记忆时的表情,我不再怀疑他对你的爱。”那般痛苦、那般绝望、那般落寞,沉重得令人不忍卒睹。
方本心没有忘记那天坐在家中沙发上的海汪洋,此刻想起,她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
“就算他决定放弃你,我们也不会有二话,但他说,请我们暂时不要向你提起以前的事,他要重新让你爱上他,像六年前……不,像九年前那样……”方母眼眶含泪。
“我和你妈妈唯一能补偿他的,就是像平常一般过日子,不再插手你和他之间的事。”这一次,他们为人父母能做的就是静静在一旁守护。
方本心好想大喊,好想大哭,好想立刻冲到对面抱住海汪洋,可是,她却神情呆滞地静静坐着,什么反应也表现不出来。
如果她想起了一切,她一定要大喊,感谢老天让他们没有在那场车祸中丧命,即使她的右腿无法健步如飞,留着一条命胜过所有!
如果她想起了一切,她要大哭,将六年来少了他陪伴的寂寞一次哭个够,还要哭着怪爸妈怎么可以瞒她瞒了六年,连六年前在医院也不让他见她一面!
如果她想起了一切,她要抱紧他,谢谢他六年来的辛劳努力终于有了成果,谢谢他没有放弃她,谢谢他从不停止对她的爱,即使她曾经忘了他!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六年前有关他的种种回忆像是消失在她脑海里,一点渣都难寻。
这样的她,拿什么脸面对他?
若是想起了,她可以向他表达所有想表达的情绪,不论愧疚、思念、狂喜、难过、哀伤、开心,但想不起任何片段令她茫然,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再度与他相处。
海汪洋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又为他做了些什么?
面对一个完全忘了自己,还把自己当成坏人的女朋友,他有什么样的感受?
气愤的背着痛苦过往的人只有他,难过不被珍爱之人牢牢记住的只有他,担忧该如何重新和把他当成陌生人的她相处的,也只有他……
她怎么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爱?
胸口像是被巨石压制,喘气困难的方本心脑袋浑沌,脚步不稳地想回房间去,看能不能从生锈的大脑里挖出一点记忆残屑。
拖着如铅重的双腿,她一步一步往房间走。
“本心!”
嗯?爸妈干嘛这般慌张地喊她?
她只是要回房挖点东西……掏给他……还给他……
第10章(1)
赶至医院的海汪洋在病房门前徘徊。
心急如焚的他,应该气急败坏地奔到方本心面前细看她的状况,但真到了病房门外,一双脚却沉重得无法挪动。
与六年前雷同的场景像诅咒,过去的他与此刻的他身影交叠,抬手开门的简单动作困难重重,逼出他一身冷汗。
那天她逃命似的奔回家,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了没?为什么一直不接他电话?
一度想按她家门铃,亲自厘清诸多揣测,但她摆明了避着他,登门之举不过徒增她双亲的困扰与担忧。
是不是她怕了他?厌烦了他?还是他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她?
百种猜想像蜘蛛网般缠绕着海汪洋,他难受极了,再缠紧一点便要窒息,无法呼吸。
他以为他可以再度拥有美梦,哪怕她恢复不了过往的记忆,他也不在意,因为主角是她,有了她,他一切的情感才有落脚的地方。
但她最终如果选择永远躲开他,他就像棵失去了主干的树。
没了主干的树,叶散是他消逝的证据……
她躲着他的这两天,他沉浸在过去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中,一如往常汲取着没有她在身边也能奋力呼吸的动力,取出牛皮纸袋里的银戒和结婚书约怀想着,那是他的爱,也是他的怨。
他爱她,所以几年来反复擦拭着银戒,让它不失了光芒。
他怨她,所以结婚书约揉了又摊,摊了又揉,满布皱折的书约就像他矛盾的心,恨她不能履行自己道出的承诺,他却又丢不开她。
直至手机响起,海汪洋从苦涩又甜蜜的回忆里醒来,希冀能从手机里听到她的笑声,没想到听见的却是方父说她撞伤了头昏过去,已经送往医院的坏消息。
怎会如此……
不在乎沿途留下了多少违规证据的海汪洋火速赶赴医院,却在来到方本心的病房外后踌躇不前。
脑海中自动浮现她当年车祸受伤满脸是血的模样,他颤抖的手怎样都鼓下起勇气启门。
不会的,不会的,她只是撞伤头昏倒了,伤势不会严重得无法收拾。
说不走,她的记忆还能够因此讨回一些……
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海汪洋凭藉着微薄的信心,终于轻敲门扉,推门进入。
“爸,我的手机呢?”正在用餐的方本心抬起头,见到来人后一愣。
海汪洋乘机看了下她的伤势,除了额头有一处以纱布覆盖外,她气色红润,似无大碍。
轻吁口气,他正要开口,方本心抢先说出的话立刻让他脸色大变。
“不好意思,先生,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她小脸微红,语气有些迟疑,像是困窘于病房里闯入陌生人……
陌生人?!
心脏像是被她短短几个字拧起,但再怎么揪紧也挤不出半滴血,他一时晕眩,勉强撑着自己不倒下。
“你……”怎么会……怎么会……
“呃,没关系啦,走错病房是常有的事,我不介意……”她尴尬的一笑。
望着她的笑容,海汪洋心痛得连撕碎她笑意的力气都没有。
“这不好笑,本心……”是很残忍的笑话。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她小脸上满是讶异。
开玩笑的吧?老天在开他玩笑吧?寻他玩笑这么有意思吗?
什么烂剧情?失去记忆的人撞伤了头后不就该想起一切吗?怎么她不但没有忆起,还再度忘了他第二次带给她的记忆?老梗呢?他不介意的啊!
海汪洋瞅着她,一动也不动,他痛恨六年后在她家客厅见到她时那陌生的眼神,现在,他得再痛苦的接收一次吗?
“先生,你不舒服吗?”方本心担忧地问着眼前双眼紧闭,神色凄楚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