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带你?你是李老头送的礼物,我不想收,就不必收。”
“陆公子!”他这一走,她的家传秘籍怎么办?邝灵急了。“陆公子,你真的要走?你不想解你身上的毒吗?”
“谁说我中毒了?”陆歌岩脚步只是一顿,又继续前行。
“方才在公子身边,我嗅到一股极浓的血腥味,还有奇异的香味,若我推测的不错,公子是中了‘苋铁’的剧毒,味道如此之浓,显然公子中毒极深。”
陆歌岩终于停步,回头望向她,眼色锐利。“一个寻常大夫怎会知道‘苋铁’?”
“我确实是个寻常大夫,但我最精的不是医理,是毒物。”自曝懂毒实是无奈,当务之急是混到他身边,有什么理由她都得用上了。
“毒?你会使毒?是李老爷派你来暗算我家公子吗?”阿卫急道,陆歌岩挥手阻止他。
“我说了,我在此等候陆公子,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和李老爷无关。一般人绝对嗅不出公子身上的气味有异,是我通晓毒物才能发觉,这毒极难缠,但我能治。”
“我们怎能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下毒害我家公子?”
“公子武功高强,一掌就能打死我,我哪有那胆子对你耍花样?”
“再小的一把刀,终究是把刀。”瞧着她无辜模样,陆歌岩勾唇,俊颜神色捉摸不定。
那双晶灿星眸不时往他瞧来,又回避与他视线相触,像初生的幼猫,对他怀着卤莽的好奇。猫儿有猎捕的本能,这只小猫的细爪,正对他蠢蠢欲动。
他是半点也信不过这小子,但他微不足道的算计却勾住他心思。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赖上他?
听他口气,他并不相信她外貌表现的无害。邝灵聪明地保持沉默,忽见他眉头微扬,走到她面前,弯身拾起什么,定眼一看,是她向六姨太讨来的帕子,不知何时掉了。她道∶“请还给我。”
“这是你的?”
“不是,是李家的六夫人赏给我的。”
“李老头的女人给你的?”他墨眸深处陡然闪过锐光。
“是。”邝灵隐隐觉得不妙,又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不动。
哪个男人会让自己宠爱的小妾送随身绣帕给年轻男子?何况李昆是个醋劲奇大的混帐老头。
陆歌岩起疑,绕着少年走,缓缓打量他全身。这孩子身形过于纤薄,皮肤也太细致,以他年纪该有点须子了,那白净的下巴怎地如此光滑?难道这个少年——不是个少年?
当他高大健躯逼近,邝灵乱了呼吸,他浑身不祥的血腥气息令她一阵战栗,他绕着她踱步,宛如蛇,圈圈缠紧她,他漂亮的黑瞳沉黝而危险,这样的眼神会让姑娘失魂,让男人胆寒,她微微热了脸。是不是因为她女扮男装,所以两种感觉都有?
欺骗这男人,肯定是世间最危险、最教人上瘾的勾当……
蓦地,他俯近她,他的呼吸直接拂上她耳畔。他似乎在嗅她的气味?她只觉宛如被一头猛虎挨在颈畔,芳心怦怦乱跳。
“小猫,你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轻懒喃语。这少年睁大明眸瞧着他,眼神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不自在,他不习惯与人——与男人如此接近。
错不了,这小子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公子的眼力真好,连我的寒毛也瞧得见。”她强笑。就算她全身寒毛本来乖乖伏在皮肤上,被他这种危险惑人的口吻一激,也真的根根竖立了。
“以男人而言,你的皮肤相当细致白皙,皮肤上有什么,很容易瞧得一清二楚。”他的兴致来了。这丫头为何要女扮男装?为何要接近他?
“公子瞧得这么仔细,不太好吧!”她强笑,马上想找块毯子将自己严密地裹起来。他提到她皮肤的口气……太诡异了。
见他又要靠近她,她不由得退一步,低嚷∶“陆公子,请自重。”
“怎么?你是李老爷送我的礼物,我应该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吧?”
“可是,在下是个大夫,并不是——”
“你怕了?刚才不是还想跟我走?”吓她吓得够了,陆歌岩微笑。“去收拾你的行李吧!”
“咦?”她一时会意不过来。
“我还要赶路,你想跟我走,就跟上来。”
“喔,好,我这就去。”邝灵连忙后退两步,他眼中的兴致浓郁,显然她的危机仍未解除。
可至少成功混到他身边了,这男人……实在不好惹呀,但愿她能全身而退。
她匆匆而去。
“爷,我们真要带这小子上路吗?”阿卫错愕。这是他家主子吗?是他侍奉二十多年,对人满怀戒心的主子吗?他居然要带这来路不明的小子一起走?
“嗯,我身上这股血腥味,人人都以为是我杀戮太多导致,唯有她能说出来历,让她试试也无妨。”
可是,刚才爷的神情,不像是单单为了解毒,倒像是对那个少年大夫——兴趣十足啊!“你信得过他?万一他是李老头派来暗算你的呢?”
“我并不相信她。据我猜想,她应该是李老头派来的人,她懂医理,也懂毒药,而她强要跟着我,当然是因为我身上有值得她冒险的物事。”
“他想要‘横山密书’?”阿卫会意。
“她若真心为我解毒,我自然以礼相待;她若想对我下毒,偷取密书——”陆歌岩望着雪地上远去的足迹,含笑俊容柔得醉人,冷得怕人。
“我倒欢迎她试试看。”
第2章(1)
邝灵随身的行李不多,她速速收拾完毕,随陆歌岩上路。
根据过世的爷爷所言,密书写在羊皮纸上,被盗走后分成两份。
她一路留意主仆两人,他们言谈之中一个字也没提及秘籍,再瞧陆歌岩随身的物品很简单,唯一能藏点什么的只有一只皮囊,但他不会将秘籍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吧?万一他贴身收藏,可就棘手了。
陆歌岩待她还算客气,但她很清楚,他不相信她。
三人一起赶路,直到天色暗下,才在一处林子里生火歇息。
“你一路都盯着我看。”
阿卫捡柴火去了,邝灵正坐着出神,忽闻陆歌岩抛来这么轻柔的一句。
她望向他,他正在搅拌热汤,闪烁火光在他俊颜上明灭不定,他凝视她,眼神难以捉摸。
她泰然自若道∶“公子近来名气响亮,我对你有点好奇,难免多看几眼。”
“是吗?我瞧你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企图呢!”他微笑。这只狡猾的小猫,他该如何剥下她的假面具?
“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大夫,哪有什么企图?若多看你几眼,也是好奇你身上中的剧毒,思量着要怎么解它。”
“你看起来不是普通大夫。”面对他三番两次的试探能面不改色,她绝不是普通人。“你师承何处?”
“我爷爷是邝神医,公子应该听说过。”
“嗯,我是听过,他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名医。听说邝神医温厚仁慈,怎么会教你毒术?”
“爷爷没有教我,是我自己读书学来的。其实,平日遇到中毒的病人,都由爷爷诊治,我所知大半是书上知识而已。”有爷爷盯着,她应用的机会不多,他是她第一位病人,还带有她最感兴趣的毒,她跃跃欲试。
他挑眉。“你是说你毫无疗毒的经验,现下要拿我来试?”
“请公子放心,我敢说能治,就是有把握。”
“最好是能,否则对你自己也没好处。”他语带玄机,盛了碗汤给她。“先吃点东西吧!”
“多谢公子。”她又冷又饿,感激地接过热气腾腾的碗,喝了一大口,险些全喷出来。
“怎么了?汤不合你胃口吗?”
“不,只是这汤……滋味挺特别。”她一辈子没喝过这么难喝的汤!又黏又稠,味道古怪,难道他发现她心怀鬼胎,想对她下毒?但汤中又没有毒物的味道。
“我和阿卫常常露宿野外,阿卫不会烧菜,都由我煮,手边有什么就煮什么,我的手艺还不差。”
“是不差。”她勉强咽下一口,忙把碗搁下,暗暗发誓绝不再喝他煮的东西。“我还是先给公子把脉吧!”
“嗯,也好。”他略略挽起衣袖,伸手向她。他神情松懈,就像个全然信赖大夫的病人,但他精锐眼眸紧盯她,伸手的姿态像毒蛇试探地露出獠牙。
“那么,公子请稍候……”她镇定地搭住他腕脉,敛眉沉吟。
陆歌岩单手支额,瞧着她,她指尖柔软而稳定,火光在她清秀小脸上欢快曳动,她认真的眼神、蹙眉凝思的姿态,无一逃过他眼底。
她扮男子显然有段时间了,言行举止皆无女儿家的娇气,能做到如此毫无破绽,她绝非鲁莽之人,混到他身边必定有重大目的——她果然是为横山密书而来吗?
片刻后,邝灵抬头,无预警撞入一双沉黑眼瞳,她微微一窒,随即冷静。“公子的脉象毫无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