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咱们是没见到人也没见到尸,为了没有确定的事这般仇视文家,真有道理吗?”听说、听说,听来说去,又有谁真正地看到真相?
“这事绝对错不了。”范姜老太君深吸口气,把泪水收起。“当年文家为了求富,要文予懿使咒,献上了某些东西换来发达。”
一提到那些怪力乱神却又说得煞有其事的传说,范姜魁不禁摇头。
“臭小子,你以为我在说笑?”范姜老太君瞪着他。“正因为求来不该求的财富,所以报应全落在文家下一代,如今文家的那个当家也不是好东西,一出生就是异瞳,异瞳代表恶祸,而文家的人也确实从他出生之后就开始莫名死去,就连文家女儿会落得病魔缠身,也是他造成的,那是他们文家的报应。”
提到心上人,范姜魁忍不住追问:“姥姥的意思是说,执秀的身体不好,是文世涛造成的?”
这说法令他不以为然,但想起他们兄妹之间坚不可摧的情感,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教他有所联想。
“听说是他造成的,或是他想杀她……文家那些人想把家丑关在门内,可我就是能派人挖出真相。”顿了顿,她又说:“那丫头身子骨不好……就怕也活不了太久了。”
“姥姥!”范姜魁气恼地瞪着她。“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为何要这样咒她?”
他简直不敢相信,向来敬重的姥姥竟会口出恶言地诅咒他所爱的人。
“我咒她?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范姜老太君将拐杖重击着地板。“我告诉你,臭小子,你再怎么喜欢她也没用,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娶她!要娶,也是娶你安世伯家的掌上明珠玉缇。”
“我不会娶执秀以外的人!”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跟玉缇的亲事我已经跟你安世伯谈妥,你没得选择!”
“别逼我。”他眯起眼,迸现危险警告。
“是你在逼我!”她气得直发抖。“当初要不是文予懿拐走你姑姑,你姑姑早就嫁进安家……当年就是因为文家才坏了这门好亲事,还好你安世伯不计前嫌,愿意将女儿嫁进咱们范姜家,如今我怎能容许你再娶文家的人?”
范姜魁闭了闭眼,紧抿着唇。“姥姥,我给你两个选择,看是要我带着她私奔,还是让范姜家绝后!”
“你威胁我?”范姜老太君难以置信他竟为了文家女儿威胁她。
“姥姥,一门亲事不该建立在利益上,当年要不是你执意不让姑姑嫁入文家,不会闹得两家反目成仇,如今好不容易有消弭仇恨的机会,你为何要执着于过去?”
“你的意思是说,你姑姑会死,是我害的?”
“……姥姥,把心胸放开,抓着仇恨只会让你郁郁寡欢。”
“你忤逆我,还对我说大道理……我养育你、栽培你,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她痛心极了,眼眶泛红。
“姥姥,执秀是个很好的姑娘,只要和她相处过,你会懂得她的好,别因为对文家的仇恨而蒙蔽了你的眼。”他说得语重心长。
又或许,他不是当事者,难以理解根深蒂固的仇恨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但这恨是一把双面刀,恨着别人的同时,其实自己也不好过。
人生不就是求快活一世?何苦为难自己,折磨他人?
“你好、你好样的……”她嗓音沙哑,哽咽着。
范姜魁叹口气,低声道:“姥姥,我对玉缇只有兄妹之情,我不可能娶她,如果你硬要我娶她,范姜家是注定要绝后……假如你不希望如此,那么……明日请与我去文府提亲。”
“你!”范姜老太君恼瞪着他,悲伤心酸瞬间消失不见。“你休想!”
“那么……绝后就绝后吧,我无所谓。”笑睇着姥姥的脸,他就知道性子向来刚烈的姥姥岂会在他面前掉泪,八成是作戏。
范姜老太君气得牙痒痒的。这小子从小就唬不过,软硬皆不吃,做事全凭喜好,要是在这当头和他硬碰硬,难保他不会真和她杠上,与其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倒不如--
当文世涛看到范姜老太君出现在文府前厅时,他那只没蒙上的眼几乎要瞪凸。
最不可思议的事,竟然发生了……
“大舅子,提亲纳采礼我全搁在这里,你清点一下。”范姜魁笑睇着他。
文世涛扫过摆满厅的礼品,再看向他。“……执秀不一定会点头答应。”
范姜老太君闻言,不禁眯起眼。
虽说她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但眼见对方摆谱令她极度不快。
“何不叫她出来问问?”他信心满满地道。
文世涛顿了下,淡声道:“你等会。”
离开大厅,他直往妹妹的院落前去,才刚踏进拱门,便见她坐在石亭里,翘首引领地望着拱门这头。
“哥哥,他来了?”
文世涛愁眉不展地走近她。“秀儿,你真的想嫁?”
“我知道大哥不放心我出嫁,但我想试试看不一样的人生,你放心我不是只凭冲动而做出这个决定。”
叹口气,文世涛拉着她坐下。“你的身体得天天服药,一天都不能停,要是嫁进范姜家……”
“大哥,说真的,你不觉得我的气色和往常相比好上许多?”她笑道。
文世涛凝睇着她清透的脸颊。虽说气色较好,但还是比不上寻常人。
“只要我每天记得服用伏旭哥炼的药就没事了,像前两回昏厥,都是因为我忘了服药,况且要不是我的身子好多了,就算再怎么请求,大哥也不会答应我到外头走动的,不是吗?”她说服着他,就怕他牵挂。
其实,她身体偶有状况……也许该说全都是范姜魁害的。
因为他亲她,他……一想起他,她的脸不禁又红了。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嗯。”她羞涩地点头。
一想起那个人,她的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可是,你一旦出嫁,大哥就不能时时陪在你身旁照顾你……”他怕,真的好怕她有什么意外。
“大哥,我会愈来愈好的,魁爷他也会珍惜我的,他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身体,还是坚持要娶我,甚至连范姜老太君都请动了,大哥应该对他有点信心。”她勾着笑,探手取下他的眼罩,露出那只深蓝眸子。“大哥,你别再自责,当初是我自己爱跟,所以才会摔伤自己,把自己搞成这样,根本就和大哥你的眼睛无关。”
文世涛握着拳,依旧无法释怀。
听说,从他出生之后,文家的祸事接二连三发生,所以家人认为都是他的关系,便将他关在后院,就连最疼爱他的小叔叔也不再来看他。
后来,有一天,他知晓自己多了个妹妹,不知又过了多久,妹妹来到他的面前,锦衣华服的她被丫鬟们簇拥着,反观他吃不好、穿不暖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只能从被封住的门缝里触摸阳光。
他恨她,浓厚的恨意催使着他诱惑她接近,想法子替他开了门,他想要报复,但他更想找小叔叔,于是凭着记忆来到小叔叔住的梅苑,却发现通往梅苑的门竟被封锁起来,于是他爬上树,刻意忽略她就跟在身后。
没想到脚下一个踩空的她摔落地面,浑身是血,当下他惊颤得说不出话,最后选择抱起她去求救,明知道如此一来,他肯定会被活活打死,但他还是无法狠心地看她死去。
没想到她一醒来,就哭着找哥哥……她说,她只要哥哥陪伴……大人们拗不过她,最终让他陪在她身旁。
从此之后,他不用再被关进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得到救赎,却也永远背负着无法卸下的罪。
“如果不是我,你今天不该是这个样子。”爹娘说的没错,他是灾星,谁沾上他谁倒霉。如今,文家只剩他和秀儿,虽然秀儿安在,但被病痛所折磨的身体却是永远也好不了。
那是他犯的错,永远也弥补不了的罪。
她轻轻勾笑,摇着头,紧握他的手。“大哥,有一失必有一得,要不是我生了病,说不定我早被宠得无法无天,甚至可能做出比上回在悦来酒楼对我恶作剧的那些千金还要可怕的事来呢,正因为有大哥,才有现在的我,而这样的我,很好啊,大哥不喜欢吗?”
“……喜欢。”他笑着,眸底泛泪。
她天生贴心的性子,再怎么受宠也不会让她养出骄纵,她说这些话无非是要安慰他罢了,他很清楚。
“你们兄妹的感情会不会太好了一点?”
文世涛闻言,拿起眼罩系好,再回头探去,不悦地道:“谁准你踏进秀儿的东萝院?”
文执秀直瞅着范姜魁,笑眯弯弯的月牙眼。
“谁要你请个人却一去不回?我性子急,等不了,所以就自个儿找来了。”范姜魁徐步走进石亭里,瞧见两人双手紧握,浓眉微扬着。
这两人是兄妹……只是一对感情异常好的兄妹,他不需要为此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