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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用得着亲自去做吗?

  上兵伐谋,光出一张嘴,他就已让举朝上下鸡飞狗跳,更让后宫都乱成一锅粥了,今儿个不是东宫娘娘欲悬梁自清,就是明儿个西宫娘娘为父绝食,父家财大势大的妃子们个个闹投井、跪宫门,十八般惹怜招数都出齐全了,太后还将自个儿锁在岁延宫里,拒见严办皇室宗亲和亲皇弟的自家儿子……

  据梅相说,这阵子下来,国事家事两头烧的皇帝,上朝时,脚步虚浮蹒跚,面色蜡黄得令人心惊,看上去好像苍老了好几岁。

  半个月后,痛殴九王爷的威武将军莫倚东,遭皇帝降旨免职,释出天牢后即被逐出京城。

  主动举发众案的梅相,自认有愧于皇室宗庙,遂向皇帝辞官。

  皇帝看在太后对梅相仍是气恨未消的份上,即使再怎么心有不舍,为求母子能够冰释和解,也只能咬牙盖下御印,同意他告老还乡。

  对于这个曾欲置沐策于死地的皇帝,说实话,身为局外人的苏默心情很复杂。

  他砍沭策的父兄又想要沭策的命,沐策就断他股肱,带走他的贤臣猛将不再为他效命,再把他的前院后院都弄得坑坑巴巴一团糟,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没有不记仇的人,只有更记仇的人,都当到皇帝这份上了,连这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活该他被沭策整得灰头土脸的。

  在这事事后,苏二娘又来苏府哭了一回,说皇商一案,使得皇帝下旨大限皇商商权,明令今后严格限制皇商的发展。

  她声泪俱下地哭诉,会有今日,起因全是苏默成亲一事,这眼下,九王爷府那边的亲事已是结不成了不说,她苏家还成了京中众矢之的,他们还把这灾星留在京中干嘛?

  于是一如数年前被遣送回沛城,在苏老爷的令下,苏默带着花家夫妇坐上了远离云京的马车,再次被赶出京中下放回乡。

  疾行的马车迎着劲韧的风雪,将琐碎的往事抛甩在后头的滚滚雪土与烟尘里,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

  在风雪愈下愈大,使得前路难行之时,载着他们一家子的马车在一座大宅处停了下来。

  据沐策说,这是他家没有登记在册的避暑别业,项南早在几年前买了下来,还雇了一名又聋又哑的老仆在这照料。

  他小心地将苏默扶下马车,向她解释。

  「雪势太大了,咱们先在这歇个三日,待该买的东西补齐后,咱们再回桃花山。」离京时过于匆忙,可说是什么都没带上,而回沛城之路甚远,算一算赶回去时也差不多都快过年了。」

  苏默拾首看着偌大的宅子,「这儿是……」

  「这虽不是我老家,但我年少的时光可说是都在这度过的。」他边说边走进宅子里,并回头示意花叔他们先将行李放下来。

  长年居住在这儿的老仆,留下一封项南给他的信,便耐不住天黑雪冷回房去睡了。

  沐策看完信后,照着项南信上所说的,一路走至内院深处,来到那间由他以往读书的书阁改建而成的新祠堂。

  按他的吩咐,此次在进京之前,项南就已去找着了他沐家的管家,挑了个黄道吉日去起出他父兄的骨灰带至这里,准备在日后让沭策带走另寻他处安葬。

  他不语地站在祠堂里,两眼直盯着堂里的牌位发呆,待他回过神来时,花叔他们三人早已在他身边忙碌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贿赂。」花叔勤快地抹完桌椅后,把用来插香的香炉拿出去打算清一清。

  「得让大将军他们对咱们留个好印象才成。」花婶恭谨地将堂上的牌位取下,以沾过清水的布巾仔细地擦拭着上头的灰尘。

  他一头雾水,「啊?」

  苏默两手推着他往外走,没空看他发呆,「别愣着了,是你说的,咱们只停留三日,去把这宅子里该收的该带的都整理好,日后可别漏了忘记带上路。」

  「但——」

  「这是长工的家人吧?既是家人,咱们就得一块带回家。」她将他推出祠堂,再两手将门一关。

  将他赶走后,花叔与花婶即齐齐地放下了手边的工作,拈来苏默为他们点燃的清香,站在两位前将军的牌位前,开始向他们报告起这一年多来沐策在他们身边的详况。

  当苏默再次打开祠堂的大门,叫花叔花婶先去清出今晚要睡的客房时,沐策已站在院子里等着她。

  「都收好了?」

  「嗯。」除了几本贵重的兵书与剑谱外,这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可带走。

  她嫣然一笑,「那长工进去好好与家人聊聊吧,记得要说服他们和咱们一块回家,知道吗?」

  「……嗯。」

  ***

  那一晚,沐策一人独自在祠堂里待到月上中天,待他出来挨着寒风走进院子时,远远的,他见着厨房还有隐隐的火光,走进去一瞧,苏默在饭桌上为他留了一盏灯,而灶里的柴火也还小丛地燃着。

  门扇一合上,四面八方拢过来的温暖,无由地捻弄着他的心,一屋的温馨将愁怅寂寞都给赶出门外,他静静看着苏默伏趴在饭桌上睡着的那张侧脸,摇摇曳曳的火光将她染成一道令他心安的光影,在在地提醒着他,在那座小小的山头上,曾经有过那样的美好,如同被晨曦浸润的云朵,是种生命中令人沉浸的喜悦。

  他轻轻摇醒她,她倦累地眨着眼,一手抚上他犹带外头冷意的面颊。

  「饿了吗?我热着灶等着给你煮碗面填肚子呢。」

  「饿了……」

  「等会啊。」她笑了笑,起身将发辫拢至身后,挽起两袖在灶台那边忙了起来。

  他安静地坐在她的身后看她忙碌,心情出乎意外的平静祥和。随后苏默先给了他一碗掺了补药的羊肉汤暖了他的胃,再给他一碗羊杂拌面,待他吃完时,等在一旁的她累得都睁不开眼了。

  熄了灶火吹了灯后,沐策搂着困倦的她走出外头,黄昏时已停的大雪又在这夜深时分落了下来,冷冷的雪花拂上苏默的脸庞时,令她稍微清醒了些。

  「咱们就这么回家?」对这间宅子不熟的她,由着他领她走向内宅。

  「不然呢?」云京中该办的事都已办完了。

  「爱徒怎么办?」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人啊?

  他耸耸肩,「自家的徒弟当然得带回家养,他在京中无亲无故,拎回去后也好跟恩师作伴。」

  「梅相也要一块来?」怎么事前都没听他说?

  「他老嚷嚷不想再当奸相了,眼下太后也容不下他了,当然得请回家奉养着。」

  她不禁有些烦恼,「可咱们家不够大啊。」山上的宅子里的客房也才两间而已。

  他揉揉她的发,「兔崽子说了,他已派人买下整座桃花山,还找人去山腰处修了座大宅,够他们这对师祖与徒孙住了。」

  「项南为何要买下桃花山?」他老兄钱多得没地方花吗?皇帝不是才下令要限制皇商的发展,且砍掉了他项家一半的身家吗?

  「因他家老太爷听从我的建议,配合皇命将家业缩减后,再一分为二,本家以云京为据地继续做胭脂生意,而分家就迁至沛城,由我辅佐兔崽子经营粮食生意。」

  「你要做生意?」他不当长工了?

  沐策瞄她一眼,「咱们这一大家子,总不好再继续让令姐养着吧?」别说他们这三人矜贵得很,吃喝用度都得用上最好的,他家恩师更是个标准的金枝玉叶,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日后他能不卖力点赚钱好让他们吃饱穿暖吗?

  她有些惋惜地问:「那山上的果园怎么办?」他这个农夫才刚出师而已,这么快就不干了?

  「反正咱们家爱徒闲着也是闲着,日后就交给他了。」总比让他又回到江湖里到处砍人来得好。

  遥想着将来一位威武将军在她家果园农忙,一位貌美的丞相就住在附近与她当邻居,还有位时不时跑来她家塞银票的皇商,苏默便觉得今后的日子挺热闹的。

  「长工啊长工。」

  「嗯?」

  「你在京中想做的事真的都已做完了?」如今朝廷已是元气大伤,官员关了泰半,在各部各户急缺人手的景况下,政务都因此而被迫停摆了,皇帝更是身心俱疲……就是不知他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祸首有没有尽兴。

  「做完了。」他本就没有把朝廷翻过来的打算,点到为止就成了。

  她掩唇轻笑,「也是,你的仇都报得七七八八了。」也直接乐了一票从中获利的人。

  他停下脚步,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圈在怀里,并将下颌搁在她的头顶上。

  他沉沉地道:「今后,我再也不会回去云京了。」

  苏默抱紧他,「嗯,你还有我们。」京城中那么杂乱的人心与浮事,就都搁在他的身后吧,往后再也不要去搭理那些会让人伤心的人事物了。

  「我真可与你们在一起?」他总觉得两脚踩在云端之上,有种不真实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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