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莲花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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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景况,让她觉得,胸口像是被猛插一刀。

  只见浑身是血的莲华,躺在临时并起的桌上,俊美无俦的脸上也血迹斑斑,而暗黑色的血从他肩上的伤口,不断不断的流出,沿着桌边滴下,在地上汇成一汪血池。

  他肩上的伤既深又长,而且伤及要害,要不是他内功深厚,才能强撑到现在,换作是普通人,肯定早就断气了。

  水雾浮现眼前,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必须紧咬着唇,用疼痛稍稍化去震撼,才能忍住不呜咽出声,或者因为心痛而昏厥。

  罔顾僵住的星星,公孙明德撩袍走入内室,挥手免去大夫行礼,直接问道:「状况如何?」

  「回禀宰相,秦主事的伤势过重,且失血过多,属下已竭尽全力,却还是难以止住出血。」大夫的手上、身上也沾满血污。

  那些,全都是莲华的血。

  公孙明德走上前,压根儿不在意,血池沾污了他的鞋。他倾身审视那道深长的伤口,而后视线挪移,望向莲华色如死灰的脸。

  「徐姑娘,你不过来吗?」他轻声问着,却没回头,视线仍留在原处。

  星星直到这时,才从震惊中被唤醒,拖着像是灌满铅的双腿,举步走到桌边。从门口到桌边,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但是在她感觉里,就像是干山万水般遥远,好不容易才能来到他身边。

  原本双眼紧闭的莲华,在听见公孙明德的问话后,长睫微微抖颤,几乎用尽余力才睁开双眼。

  瞧见站在桌边、泪汪汪的星星,他惨白的脸上竟浮现笑意,彷佛看见她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星星,」他低唤着,声音极弱。「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说不出话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软嫩的小脸。当她瞧见,莲华试图抬起手时,她连忙伸出手,握住他虚软的手,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一定牵动了伤口,让他更疼、更痛。

  但是,她没有猜想到,他为什麽要抬手……直到,他不再暖烫,而是冷得像冰的指尖落在她的额上。

  他轻而又轻的,抚着她昨日过度激动,撞伤自个儿额头的红痕。

  「痛不痛?」

  她喉中一梗,泪落得更急,不敢相信在此时此刻,他还会惦记着她额上,连伤口都算不上的红痕。

  「傻瓜,你伤得这麽重,都快要死了,干麽还管我痛不痛?」她双唇抖颤,感觉到他的体温随着出血,一点一滴的流失。

  他扯了扯嘴角。

  「我舍不得你痛。」

  泪湿的软嫩小脸,紧贴住他的手,握着不敢放,就怕这一放开,就再也握不住了。她就是这麽笨、这麽傻,要在即将失去时,才明白有多麽不舍。

  那些气恼、愤恨,都被担忧淹没,她此时只知道,自己无法失去莲华。

  蓦地,外头传来喧闹,一个娇脆的女子嗓音,从踏进刑部起就大呼小叫,也不顾刑部是官方重地,到处任意踹门掀桌,闹得不得安宁。

  「人呢?」

  娇脆的嗓音喊着。

  「公孙明德,你在哪里?」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恣意乱闯的大胆之徒,已经来到内室门前,一袭内裳云锦猩红似血、外裳素纱薄透如烟,衬得肤若白玉、眼若晨星,明艳无双的女子,见着满室血污,瞬间有些愣住了。

  「到底发生什麽事?」龙无双的视线落在丈夫身上,神情难掩关心。「你受伤了吗?」

  「没有。」公孙明德说道,回头望向妻子。「药呢?」

  「在这里。」她扬起手来,抛出手中瓷罐。

  公孙明德伸手接住,夫妻间默契十足。他将瓷罐递给了等在一旁、束手无策的大夫,慎重的吩咐着。

  「这药有奇效,能够止血疗伤,务必要保住秦主事的性命。」

  大夫连连点头,连忙打开瓷罐,小心翼翼的挖出罐内的药膏,均匀涂抹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真如公孙明德所说,此药真有奇效,抹过之处出血自然而止,最最棘手的问题,轻易就被解决了。

  第6章(2)

  星星目睹着这一切,心中更为撼动。

  当大夫打开瓷罐时,她从药膏的色泽与质地,还有那熟悉的药香,就辨认出瓷罐里装的,就是莲华素来用在她身上的药膏。

  这药膏是由护国公主亲自送来,显然是珍贵无比,而莲华家中有此贵重的药膏,却连她受了一丁点儿的伤,就会亲自替她抹上。

  他对她的疼、对她的宠,为什麽偏偏隐瞒得那麽深、那麽久?害她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是理所当然。

  瞧见桌边的少女,哭得泪如雨下,而桌上伤重的男人,明明已气弱体虚,却还勉强撑着,轻抚少女的脸儿,龙无双好奇得很。

  只是,她才预备张嘴,公孙明德的指就点在她唇上,对她无声摇头。

  知道此时不宜发问,龙无双决定保持缄默,任由丈夫牵着走,一路走出刑部。这趟回程,因为知道他毫发无伤,担忧消逝无踪,使得她脚步轻盈,不再如来时般莽撞。

  靠在桌边的星星,根本没有察觉两人离去,她的心神都牵挂在莲华身上。即使止血了,他伤得太重,目前只能算一脚踏出鬼门关外,另一只脚还在鬼门关里。

  「我警告你,绝对不准死!」她威胁着,语音却破碎零落,不但没有威胁的狠劲,反倒近似哀求。

  「别担心,一见到你来,我就没事了。」他低声安慰。

  她懊恼得直跺脚。「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胡说!」

  「不是胡说。」

  热烫的泪,滴入渐冷的血泊里。

  「你就这麽喜欢玩弄我吗?」她含泪指责。

  「我克制不住。」

  「为什麽?」

  「因为,我喜欢你。」他的抚摸好温柔、好温柔,却也愈来愈无力。

  见不得他愈见虚弱的喘息,更听不得他简直要揉碎她一颗心的话语,她泪汪汪的哭着命令。

  「闭嘴,不要再说了!」

  他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好,都听你的。」

  然后,莲华真的闭嘴了。

  他昏了过去。

  ***

  不论是读过书,或是没读过书的人,都曾看过,或者听说过三国演义里,华陀替关公刮骨疗伤的故事.

  守候在桌边的星星,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就跟说书人说的没两样,甚至更可怕上无数倍。

  只是,莲华没有关公神勇,他已经痛极而昏,不像关公还能下棋聊天,当大夫用烧炙过的针,以及沸水煮过的线,将他的伤口从内到外,一层一层整齐紧密缝起时,剧烈的疼痛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会痛得挣扎,如伤兽般吼叫。

  看着他这麽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星星,只能在他每次挣扎时,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让大夫讶异难解的是,只要星星这麽做,莲华就不会再挣扎,逐渐恢复安静,让治疗能够顺利进行。

  她的心里却明白,即便已经昏迷,他也知道握住他的人,是她。

  紧紧相握的手,彷佛就是他生存的力量、他唯一的依恋。他是靠着感受她的存在、她的温度,才能撑过漫长的剧痛。

  直到治疗完毕,大夫收手的时候,星星才发觉,自己的胸口闷痛。原来,在整个过程中,每当他咬牙闭气时,她也不由自主的停住呼吸。

  在公孙明德的安排下,莲华立刻被秘密送回秦家。

  秦家夫妇震惊又紧张,表面上却得维持平静,装作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只能看着儿子持续昏迷,几度都红了眼眶。

  除了莲华之外,星星什麽都无法顾及。不论他在哪里,她都陪伴着他,甚至全然废寝忘食,一心一意只等着他苏醒。

  因为受伤过重,引起高烧不退,她虽然笨拙,却极有耐心,一次次替他拿下额上被体温染温的棉布,换上另一条沁凉的,纡解他高热的不适。

  就像是他曾经照料她一样,她藉着记忆,有样学样的仔细照料他,替他脱了染血的衣裳,替他擦净全身上下,然后却不替他穿衣,而是每隔两个时辰,就用沁凉的棉布为他擦身。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行为当然不合礼教。

  但是,他却老早就对她做过了。

  莲华其实就是莲花,旁人所知道的秦家兄妹,其实都是莲华一人,他男扮女装,始终没有露出破绽,让她疏于防备,任由他早早就把她看遍、摸遍。

  那些曾忘却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泼溅的茶水。

  花厅与卧房间的门槛。

  被溅湿的莲花。

  湿答答的单衣。

  她蛮力撕开衣裳的胖胖小拳头。

  莲花的裸体,还有那只属于男人的……

  当年,她吓着了,又撞着后脑,不知道是哪个原因,让她把看见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多年后才再度想起。

  纵然是失忆,但是惊吓却仍残存。所以,她才会处处避着莲华、讨厌甚至惧怕他与莲花一模一样的样貌、连带抗拒他的接近、他的一举一动,这全都是因为她不愿意面对真相。

  数不清第几次为他擦完身子后,她用手撑着小脸,望着他双眼紧闭的面容,想起京城里的人们,因为惊艳而替秦家兄妹所取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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