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七彩,你好一点了吗?”她跑回他身边,小脸布满担忧。
她看起来惊恐又无措,和平日的她大相径庭……他想,他吓到她了。
“我没事。”他哑声道。
“真的吗?”她还是不住地看着他。
七彩还感觉得到身上因恐惧而泛起的颤栗,然而当眼角余光瞥见她布满脏污的十指,上头仿佛还淌着血,他一把抓过,直睇着她,“痛不痛?”
“不痛。”她摇摇头,小声问着。“要不要再把洞口打开一点?你会不会觉得舒服一点?其实掩在洞口的落石不多,反倒是泥层较厚,不过有雨水,所以土是软的,再等一下,应该就可以全部挖开了。”
七彩说不出话,心底发涩的痛着,却又暖得泛甜。
为什么她可以如此待他?
他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更不知道为什么处在黑暗又密闭的空间里,会让他惊恐得快要死去……为什么她压根不怕,反倒是一心只想救他?
“七彩,没事的,我一定会把挡在洞口的落石泥土全都挖掉。”她轻拍着他,不断地安抚,想要起身再去挖土。
“希临,不用,这样就可以了。”他抓着她的手,不希望她离开自己太远。
她突地顿住,只因这是他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而且是用很温柔的嗓音唤她,莫名的,她眼眶发热着,就像是紧绷的弦在拉扯到最极限,松弹之后,原本该有的惊惧和松懈全都一口气涌了上来。
“七彩,你吓到我了。”她扁着嘴,不敢真让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轻抓着她的手,柔声安抚着。
“没关系,不要怕,有我在。”她反抓着他,紧握着,感觉一阵颤抖,却分不清楚发颤的到底是谁。
闻言,他不禁笑柔了异瞳。“嗯,还好有你在。”
“对呀,你运气真好遇上我。”
“是啊。”他也很认同。
如果不是她,他的心里不会激起阵阵涟漪。
如果不是她,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会懂得何谓怜惜。
昏暗之中,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仿佛只要凝视着对方的眼,就能够安定彼此的心。
洞外强劲的风不断地刮着,挟带着斜雨急刷而去,有些则是斜打进洞里,好半晌没有停歇的迹象,卜希临这才轻声启口说:“七彩鸟,也被称为希望鸟。”
第4章(1)
“希望鸟?”
“对呀。”她看着他的异瞳解释,“七彩鸟的羽色看似黑,但实际上是深蓝,在邻国有句谚语说,黑与蓝交错,代表的是黑暗与黎明转换的瞬间,也代表着沉沦黑暗许久,终于等到曙光,等同希望降临。”
七彩怔愣地看着她。
“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刚好有只七彩鸟飞到窗前,所以才会替我取名为希临。”她自豪地说出自己名字的由来。
“希临……确实是个好名字。”
“对呀,七彩也是个好名字,代表希望。”
“你不是说,我是大傻?”他打趣道。
“……你就非得在这当头拿话堵我不可?”她眯眼瞪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否则也不知道这雨到底要下多久。”
从那小小的洞往外看,卜希临不禁叹气。“确实是下满久的,待会得把洞口挖大,就算雨还下着,咱们也得赶快下山,毕竟入夜的山是很可怕的。”
说着,她下意识地搓着双臂。
突然下起大雨,山里的气温骤降许多。
卜希临的身上微湿,加上小洞口不断灌进冷风,教她忍不住打哆嗦。
“你会冷?”他问。
“还好。”她轻笑着,却像是突地想到什么,看向他。“你冷不冷?”
她这才想起,他的衣衫脱掉,身上还湿着,不冷才有鬼。可是她身上没有火折子,洞里也没有粗枝干叶,想要生火真的很为难。
“不冷。”
“怎么可能?你没穿衣衫耶。”她以手背轻触着他的胸口,发现依旧冰冷,再往左往右抚着,冰冷不变,教她皱起眉来。“你明明就很冷。”
“……希临,我是个男人。”他哑声提醒着。
这丫头对人该防时不防,有时却防得莫名其妙。
“废话,要不然你要跟我说,其实你是个姑娘家?”她啐了声。“都什么时候了?说这好笑吗?你知不知道在山里要是失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要是不赶紧把手缩回去,确实会很危险。”闭上眼,他努力漠视她激起的欲望。
卜希临有听没有懂,只是焦急地看着外头道:“天色好像暗了许多,我看我还是想办法先把洞口挖开好了。”
“过来。”他抓着她,微使劲,她便落在他的怀里。
小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原本冰冷的肌肤,逐渐透着热,不断地传递给她,一路暖进心底,暖得小脸发烫,意识到她身下的是个男人,有着刚健体魄的男人。
也许她应该退开一点。正忖着,还未移动,便听他说:“好好休息。”
卜希临羞涩地垂下眼,感觉他的双臂有力地交握在她的背上,就如初救他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戏弄她,当时她万般厌恶,觉得他很该杀,可是眼下……她压根不讨厌,贴着他,觉得羞,却也有种莫名的安心。
洞里静寂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而贴在她耳边的是他沉匀的心跳,随着那重而缓的节奏,她也被一路地敲进梦里。
第一次,毫不防备的,和一个半裸男人共处,入睡。
“快点!”
雨势大得像是倾盆倒落的豆子,打在身上像被小石子丢到,虽然痛,但是卜希临的脚步还是没敢停,就怕夜色降临的山里,会出现什么毒蛇猛兽。
然而,一整个下午的大雨,让山路变得泥泞难行,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幸好,被身后的男人接个正着。
“小心点。”七彩浑身湿透,瞅着她,低柔道。
肌肤的碰触,教她想起自己一整个下午都趴在他身上睡觉,卜希临羞得双颊发烫。
“谁要你不叫醒我?”她不自觉地娇嗔着。
雨下得那么大,推车、竹篓只好先搁在山洞里,改天再上山拿,现在只能赶在入夜之前一路冲下山。
“你睡得很熟。”他笃定她一天睡得极少,才会在睡着之后,沉得连鼾声都响起。
“睡得再熟也要叫我啊。”她哇哇叫着,赶紧推开他。“快快快,再淋下去,不染上风寒才怪。”
然而,才刚要走动,却突觉脚下发痛。
察觉她的异状,七彩低声问:“扭到脚了?”
“没、没事,赶紧走吧。”她咬着牙不喊痛,只想要赶紧回家。
见状,七彩双臂微使劲,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
“咦!你干么?放我下来。”
“这样比较快。”冒着风雨,他抱着她在山路上疾奔着。
卜希临赶紧搂住他的颈项,否则万一雨水让他的手松脱,两人可就要相伴滚到山下去,只不过这么亲密的接触,真的是让她很害羞呀。
庆幸的是,他的双臂很有力,双脚也很会跑,不一会工夫,两人便回到茅屋。
“你浑身湿透了,我去隔壁帮你拿干净的衣裳。”一进到她雕刻用的茅屋,顾不得一身湿,他转头就要走。
“不用了,我去拿就好。”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她没有娇贵到连这么一点雨都禁不起。
况且,若非用膳时间,其实她不太愿意他走到隔壁的茅屋,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你乖,在这里等我。”他轻抚着她湿透的头发。“先去找布巾把头发擦一擦。”
“喔……”
一回头,却见卜三思打着油伞站在门边,似乎有点不悦地开口,“你们两个上哪去了?”
“爷爷,雨太大,我们被困在山上了。”卜希临赶忙解释。
“爷爷,我要拿希临的衣衫,她浑身湿透了。”
卜三思看了孙女一眼。“何必这么麻烦?希临跟我一道过去就好,倒是你的衣物都在这儿,你自个儿赶紧换上衣衫免得着凉。”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异状,然而卜三思看向卜希临的那一眼,就是让七彩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多说什么。
待卜家爷孙离开,他便迅速褪下湿透的衣衫,换上卜希临替他添置的新衣,想了下,他缓步走向隔壁。
茅屋一踏进去是个小厅,有张矮桌,用膳时总是席地而坐,往里左右两侧通廊各有一间房,从左手边的房里传出细微的对话声,他于是朝那里走去。
“希临,你不是说要防他,可我怎么觉得你压根没在防他?”
“……有啊,爷爷。”
“要是有的话,你方才怎么会允许他到这儿来?你明知道房里有不能让他看见的事,应该严加禁止才对。”
听到这里,七彩不由得停下脚步,攒起眉。
看来她房里真藏着什么教他感觉矛盾的秘密。
他也许不该深入探究,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他内心希望她可以完全地信任他,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知道秘密,成为严守秘密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