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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猜测这人应该就是店里主事的,因此急忙站起想先向人家道谢。

  那女子走到她面前,打量了几眼问:“怎么不洗脸?”

  这店里的规矩好奇怪,换个银子还一再要求洗脸?她只好回应,“多谢您的好意,但我行程匆忙来不及换洗,也不敢多叨扰店家,只要换些碎铜钱即刻就走。”

  被称作嬷嬷的女子笑道:“还挺知书达礼的,是出自大户人家吧?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薛琬容心头痛楚,低声说:“家门不幸,落魄至此,实在不忍提及,以免辱没了宗族。”

  嬷嬷又笑道:“好,既然如此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我这里包吃包住,干得好的话,每个月你自己还能存下不少私房钱呢。”

  她愣住了,“我只是来换零钱的,并不是要找事做。”

  嬷嬷咯咯笑,“进我这门的闺女,从来没有再走出去的道理。况且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一个人在外面漂泊都不见得能活下去,有我这楼子养着你,你会吃亏吗?赶快换洗一下,让我看看有多水灵。”

  薛琬容猛然醒悟过来,四下环顾,惊问道:“这里是哪里?”

  “你既然认识字,难道进来前没看到我的楼匾吗?清歌坊,我们可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青楼了。”

  青楼薛琬容神情大变,颤抖着嘴唇连声说:“我、我不换钱了。”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嬷嬷眉头一皱,“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阿三!把她给我拉住,先把脸洗了!”

  薛琬容刚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凶神恶煞似的男子拉回来,一把拖进屋里,随后碧桃和小婢女也上来,七手八脚就强行给她洗了脸。

  她拚命挣扎,却敌不过三个人的力气,结果只弄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一身水。

  第1章(2)

  洗完脸后,当三人将她硬拉到嬷嬷面前时,嬷嬷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乖乖,碧桃你可真是捡到宝贝了,如此标致的姑娘,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个,日后定是咱们这里的摇钱树。”

  碧桃也笑得花枝乱颤,“嬷嬷要怎么赏我呢?”

  “赏你赏你,这几日你接客得的好处,嬷嬷就都让你留着。”

  薛琬容绝望地听着这两人热烈的议论,心知自己若是留在这里,这一生就算是彻底堕入深渊。她失去双亲、失去过往的幸福生活,苟延残喘地独自逃亡到现在,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能保全这条性命,好好地活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银牙暗咬,猛地一口咬住抓着自己的那名男子手臂,那人负痛松开手,她便拚了命地向门外冲。

  嬷嬷惊叫道:“把她给我抓住!绝不许她跑掉!”

  薛琬容本以为自己已经筋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但眼下的情势容不得她慢一步,否则就会是终生的悲剧,所以她没命地跑,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人和道路,只知道身后的呼喊声不断逼近,再慢一步自己可能就要被追上。

  她跑着、跑着,跑到几乎就要窒息,直冲着那灯火辉煌的门口跑去,甚至撞倒了很多人。猛然间,她一下子绊到了高高的门坎,整个人从门里横摔出去,重重地跌倒在清歌坊门前。

  四周的惊呼同时响起,高昂的马嘶伴随着马蹄落地、急停的声音,刺穿薛琬容的耳膜。

  她知道有一匹马即将踏在她的背,但她已无力再挪动一丝一毫。她趴在地上,浑身多处剧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就此死去吧,这样她就不必再背负这世间种种的伤痛,独自一人勉力支撑着活下去了……

  “爷,这丫头突然冲到马前,惊扰您了吧?”一串同样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靠近,马上的人着急又生气地大喊着,“这丫头是怎么了?走路都不看路吗?”

  “汉庭,去看看那丫头是死是活。”一道沉稳的声音落下,带着慑人的魄力。

  有人拉动薛琬容的肩膀,“喂,还活着吗?”

  听她呻吟了一声,那人便叫道:“还有气呢。看来是受了点小伤。”

  “给点银子,就算是我们扰了人家的赔礼。”第一匹马上的人说。

  这出乎意料的处事之道让薛琬容缓缓张开眼,她仰望着马背上的那个人——白马、青袍、腰悬长剑,如书生般的如画眉目,形容秀雅,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威迫,彷佛生来便带有肃杀之气,让人不敢与他直视。

  是哪家的贵公子?还是过往的商客?

  忽然之间,她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缓缓爬向那人的坐骑,声嘶力竭地喊,“请……请救我!”

  青袍男子眉宇一凝,尚未出声,一旁那个叫做汉庭的随从已哼声道:“你以为我们爷是谁?县太爷吗?今日可没有多余的工夫管这些闲事,咱们还得赶路呢。”他丢下一小块碎银,“这点钱够你看病买药的了。”

  薛琬容不气馁,仍是竭尽全力地仰起脸,对那人哀求,“求你……救我……”

  青袍男子不禁为她这声哀求而动容。他纵横沙场十余年,见过形形色色的无数人,但如这位姑娘这般,在如此狼狈之时哀哀恳求、却依然有坚定不移眼神的人,他倒未曾见过,因此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此时,那胖鸨儿已经气喘吁吁的追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好个丫头!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居然敢逃给我抓回去,好好修理一下她的皮肉,她就知道学乖了!”

  青袍男子忽地开口,“这丫头是你买来的吗?”

  胖鸨儿没料到会有外人忽然问她话,抬头一看,并不认得马上的人,但依她阅人无数的经验,一下就看出此人非比寻常,也不愿和对方纠缠于此事上,遂笑道:“这位爷问得真是有趣,她若非是我买来的,我何苦和她这么过不去?”说着,她便吩咐左右把人拉回去。

  薛琬容挣扎着喊道:“我不认得她,也没有卖身给她,我是路过这里要换点零钱,被她强行扣押的。”

  “这丫头居然还满口谎言看来不调教是不行了!”胖鸨儿横眉竖目,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但脸颊上的痛再怎么火辣辣,也比不过她现在心底的悲怆。

  薛琬容紧咬着下唇,绝望地看着四周观望的人群,长叹一声,“纵使绝命黄泉路,岂能白玉堕沟渠?”说罢,她抬手抽出那个名叫汉庭的男子腰上的长剑,顺势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霎时之间人影一闪,就在汉庭惊呼时,她的手腕已被硬生生按住。

  她泪眼蒙地侧头望去,迎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潭……是那个青袍男子﹗

  “是有多天大的委屈,一定要以死相拚?”他望着她的泪眼,若有所思地说。

  “你若不能救我,就不要阻止我。”她凄然回应,“难道没听说过那句诗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样惨烈的句子,就如她刚才所吟的那句诗一样决然。

  青袍男子轻轻一用力,将她手中长剑拿下,转头问胖鸨儿,“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买了她?”

  如金石般的嗓音一字字重压下来,胖鸨儿气势已不如刚才嚣张,嘴唇嗫嚅了几下说:“当然是买了。您就不必管这丫头的事情了,这是我家楼子的私事。”

  “她叫什么?”他忽然问道,“你既然买了她,自然知道她是谁、哪里人士?把她的卖身契拿来比对一下,就知道你们两个人谁在撒谎了。”

  胖鸨儿心虚了,哼笑道:“我干么要和你一个外人讲?你们这几个站着干么?快把这丫头拉进去!”

  见两三个大汉从楼子里一拥而出,上来就拉住这位姑娘,青袍男子眉心微蹙,唤了声,“汉庭。”

  接着,一条长鞭刷地从人群中甩出,精准地打在那几名大汉的手腕和肩背上。

  大汉们疼得哇哇叫,喊道:“哪里来的疯子?居然来管清歌坊的闲事?”

  叫汉庭的男子冷笑,“在我们爷面前如此撒野,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他手中那根长鞭彷佛只是随手挥动几下,又将那几名大汉打得东倒西歪。

  青袍男子盯着胖鸨儿说:“今日我事情繁忙,无暇理你,你若是不服,可以去这里的府衙喊冤,想那夏传敏知道是我救的人,也没胆子和我要人。”

  胖鸨儿听他居然将知府的名讳叫得如此随意,心下已是一惊,再眼见自己的手下被打趴在地,便知不能力敌。看着此人骑白马、着青袍,她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一个人名,吓得立刻跪倒连声请求,“小的不知道是大人驾临,多有得罪,请大人恕罪!”

  薛琬容愣住了,困惑地看着青袍男子,他依然神色淡漠,也不看那胖鸨儿。

  然后他对她说:“行了,你可以走了,日后要谨慎小心些。这世上的坏人远比你想的多,之后若遇到事情便要以死相搏,那活着岂不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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