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拈去儿子颊边的纸片,含笑道:「你画得比我好。」他全心投入事业,放弃其他可能的发展,除了学生时期的课堂需求,他不曾为了兴趣拿起画笔。
「马麻说因为你都在工作,没时间画画。」
他的笑容微敛。「是啊,我很忙,没什么时间经营自己的兴趣。」他不禁抬头望安咏竺,她正全神贯注在讲电话。
「对啊,马麻说你很辛苦,等你退休,我再陪你画喔,想画多少就画多少。」安闵哲很有义气地拍拍父亲宽阔的肩膀,小脸略带歉意。「所以……老师说,交作业时要写一起做作业的家长名字,我还是要写马麻喔,没关系吧?」
原来儿子是绕着弯子安慰他,因为无法在作业里记上他的贡献?他淡淡抿唇。「没关系。就写妈妈吧。」他又望向她。她对外声称自己是单亲妈妈,儿子也配合隐瞒,是他让他们委屈了,怎么反过来让儿子安慰他?儿子的善解人意让他欣慰,又不禁内疚。
儿子瞧他一眼,小声问:「把拔,你是不是要去当别人的把拔了?」
他错愕。「你说什么?」
「我听报社的叔叔阿姨聊天说的,他们说你常常跟一些小姐相亲,相亲不就是要结婚吗?你要娶谁?」
这问题他难以回答,也不想回答,含糊道:「不是相亲,都是朋友而已。」
「你会丢下马麻和我吗?」
「绝对不会。」想也没想便冒出这四字,他顿了下,试探道:「但是假如——只是假如,有一天,爸爸和妈妈无法在一起了,你愿意跟着我吗?」
并不是想和她抢儿子,他只是以务实的角度考虑,他能供给孩子稳定无虞的物质生活,以免她一个人带小孩太辛苦,而他也不会不让她见儿子。
「我可以选择要跟谁?」
「当然。」若是儿子自身的意愿,相信她也会尊重。
儿子皱眉望着他。「把拔,你有好多家人,要是你娶了别的阿姨,是多一个家人,要是我跟你走了,马麻不就只剩一个人吗?」
「……说的也是。」他涩然苦笑,看儿子不以为然的表情,是觉得他自私吧?他忐忑地解释。「这是假设而已,我不是真的要你选。」
「我知道。」小男孩眼神冷淡,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径自埋首在作业中。
明明是七岁的小孩,这瞬间的神情却像是十七岁,思考的神态超龄。是他和她的状况,逼得儿子早熟吗?他的歉疚加深了一层,有点懊悔,不该问的。
「作业做得怎样了?」安咏竺挂了电话,笑咪咪地来到父子俩身边。
「马麻你看!快做完了!」安闵哲将图画纸拿给母亲看。
「哇,做得好棒,你们两个好厉害。」她赞赏地摸摸儿子得意昂起的小脑袋。「你饿了吧?我早上有多烤一份松饼,去吃点心吧。」
第3章(2)
儿子跑到厨房去了,她在桌畔坐下,拿起儿子的作品欣赏,蓦觉一双有力手臂圈抱住她的腰,温暖胸膛贴住她背后,她柔唇弯起。「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聊男人的话题。」怀里娇躯不自在地定住,她以为父子俩在讨论一早的健康教育话题吧?莫唯复微笑。「工作忙得怎样?」
「还好,网站上的留言暴增好多,大致上还在理性讨论的范围内,不过总编辑说,要揪示威游行的也不会在我们的留言板招兵买马,所以你别高兴得太早。」看在她的面子上,万仁丞对莫唯复有三分客气,会帮忙留意状况。
「我当然不会掉以轻心,不过网站是你管的,你要留言很方便,要不要帮我美言几句?相信这对于莫氏集团会是很棒的宣传。」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少来,这是你们公关的工作,不要推给我,我最讨厌公私不分了——」
「原来你公私分明,那今天早上在浴室是怎么回事?」他贴着她耳后低沉地笑,清楚感觉到唇上贴着的柔嫩肌肤窜上热度。
「……那是因为你在浴室埋伏,偷袭我。」
「是吗?我一早起来用跑步机,跑得满身汗去冲澡,看到你进浴室,我只是想给你个早安吻,怎么扯上埋伏和偷袭了?」
光溜溜的早安吻当然是超有心机的埋伏!他知道她刚睡醒都很迷糊,战斗力很低,今早的她根本是不战而降,惨败到底。她鼓着晕红的腮帮子咕哝。「你很讨厌欸……」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喔——原来我很讨厌?」他嗓音低沉而慵懒,酥人心魂。「那怎样才不讨厌?你说看看,我很愿意为你改进。」
听来诚恳的语气,怎么似乎含有某种奇异的危险,暗示她下回可能比今早的惨败更惨?她立刻投降。「好啦好啦,你不讨厌,不必改进了。」
「你确定?别客气啊,想要我怎么做,尽管大大方方说出来。」
「我才没客气,我怎么会跟你客气呢?你就是这么完美啊,我才会对你死心塌地,你一点都不需要改进!」她卯起来撒娇。
「够了,你少谄媚。」他笑了。「我不怕有做不好的地方,做不好可以改进,我反而怕你说没什么要我改进,那表示我没办法让你比现在更快乐了。」
「我已经很快乐啦。」她听得感动。他是如此重视她吗?忍不住甜甜地赖着他撒娇。「我最喜欢你啦……」
他也是啊。他微笑地拥紧她,趁小电灯泡不在,享受两人世界的亲昵。
都不复青春傲人的年纪了,他眼角添了细纹,她乌黑的发丝有几根被时间洗去了颜色,他坦白后那一年,他们都不好过,但时间冲淡一切,心境渐渐变得平稳,不变的是对她的感情,以为会淡去的,仍旧存在,更转为深浓。
几年前,他母亲过世了,此后他便独居,只要偷得空闲,他最想待的地方不是莫氏大宅,而是她和孩子身边,忙碌不堪时就更渴望,人前的他是前程光明的莫副总裁,在这里,他只是个想呵护孩子的父亲,只是深恋一个女人的男人。这里有他最多的歉疚,最深的眷恋。
有时他几乎会忘了,他们终有一天要分离。
分离——
他微微绷紧,而她察觉了,仰起秀丽小脸望他。
「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想工作吧?」她眯眼,警告他。「说好了在家里不可以想工作的喔。」
「糟糕,被逮到了。」他轻笑着,掩饰一瞬间的失神彷徨。
「在家就要放宽心嘛,别把压力带回来。」她心疼他为工作伤神,只能尽量想办法让他心情愉快。「等等来玩拼图吧?我买了一盒五千片的拼图,我们三个一起玩,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父子俩都爱玩拼图,三人边玩边聊是她和他都喜欢的温馨时光。
他想了想。「拼图是不错,但我比较想要性感睡衣那种放松,可以吗?」
「不行!」她脸红。
「啊,真可惜,我很想看你穿呢。」他低笑。
看他心情似乎不坏,她微咬唇,闲聊似地提起。「你今晚是不是要和萧小姐去某个宴会?」
他笑容微敛,没否认。「你待在新闻界,要查我的勤太容易了。」
「我不是查勤,只是——最近常看到你和她的名字连在一起,有点好奇……」七年前在饭店见到萧宜柔的那天,她无法忘怀,萧家人近来动作频频,想促成两家的婚事,他年纪也不小了,她猜想,这一、两年他就会定下来。
萧宜柔就是他最终的选择吗?她等着他的答案,紧张得几乎颤抖。
他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今晚是我父亲一位朋友做寿,他和萧家关系不错,萧小姐代表萧家出席,我们只是去应酬罢了。」
「喔,原来是这样……」他的回答显然避重就轻,她想追问,又不是真的想听到答案,不禁踌躇,美颜流露出不安。
她原本计划在毕业后闯荡一番,但怀孕打乱了一切,育儿加上产后健康大不如前,虽然在报社工作很稳定,但想靠事业成就帮他的希望,算是破灭了。
她不希望儿子如他一般,陷入豪门的权势争夺,遂坚持要孩子跟着她,虽然生活朴实,至少能快乐单纯地成长,而他本就舍不下她,有了孩子更绑住他的责任感,结果是他自动将婚期无限期延后。
他拖延婚事,当然令自己在工作上加倍辛苦,他不曾抱怨,她却无法不懊恼。要是她有家人,有可以协助他的人脉,就能为他分担辛劳,那该有多好?
「现在换你不专心了,你在想什么?」他修长手指轻画她出神的粉腮。
「我在想……我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忙呢。」她局促地笑,嗓音微染上落寞。
他挑眉。「怎么会?你当然能帮我,很多方面都行啊。」
「我可以吗?」她美眸一灿,随即警觉地眯起。「不要说性感睡衣那种帮忙喔,那不算。」
「性感睡衣当然也是一种方式。」被她白一眼,他笑了,柔声道:「但有更简单的,只要我来到这里,看到你工作顺遂,小哲的学习也顺利,你们的生活没什么烦恼,两个人脸上都有笑,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我不需要你特地做什么,只要你们好好地、快乐地过每一天,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