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贝勒爷,送到城里的洋人医馆去了。”瞧见总管事被主子这一吼,吓得失了心神胡言乱语,呈诰迅速开口适时化解她魂飞魄散的危机。
他真的愈来愈不了解他服侍近三十年的主子了,馨园的事主子从不插手、不过问,这点大家都知道。何况以前侍寝来来去去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这回不过是送个女人进医馆,为何主子却像是走失了个重要的人般暴跳如雷,这一点也不像他行事稳健的主子。
“你给我说清楚,好好的人没事送什么医馆。”
“回贝勒爷,冉云小姐落水后虽保住了性命,但现下正昏迷不醒。府里的大夫医缓不治急,所以我自作主张把人送到城里那家洋人开的医馆去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嘛!”颛顗轻柔的低语,接着突地暴吼道:“混帐,连这也不用向我报告吗?”
“不敢。”呈诰迅速低下头戒慎地回道。
方才主子不是才说了,既然死不了,就休拿这种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烦他?是以他将原本要告知的话全都收了回来,难道是他误解主子当时的意思?可当时主子分明是对于白冉云落水之事态度漫不经心的呀!
“要真敢,是不是早爬到我头上了。”颛顗冷哼一声。“备轿。”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率先离开房间。
在往病房的路上,颛顗的思绪千回百转、纷纷扰扰,紊乱得不似冷静的他。
他这么迫不及待的飞奔来此到底所为何来?
是因为担心溺水昏迷的她?他骗不了自己,在房内没见到她的人时,他以为她就这么离开而心惊不已。
接着听见她昏迷的消息时,又令他的心窝猛地狠狠一震,有种害怕的情愫涌上心头。真是见鬼了!他这辈子还没担心害怕过什么,头一回为的却是个女人。
他是着了什么道?为了个风流浪荡的贪婪骚货,而乱了自己平时的稳健个性。
思绪流转间,不知不觉他已踏上病房门口。
突地,他迈开的步伐倏然止住,诧异的望着房内。
床上那苍白着脸紧闭星眸的人儿,一张粉脸惨白得几近透明,一双藕臂瘦弱无力的垂放在蓝色被单外,上头还狠狠地扎着几根针。
“可恶,这蠢女人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的?”他低咒着,脚步轻缓的移近她床边。
这些天不见她,没想到她纤细的身子益发清瘦,她是想饿死自己,让他心生愧疚吗?该死的,她的确做到了,他心里的确对她愧疚不舍。
望着她那苍白的脸和没半两肉的身子,让他心里不禁揪得发疼。
“怎么发生的?”他轻抚上她本该是杏红现在却惨白的唇。
“回贝勒爷,几个女人合力将她推下湖的。”
脑海中突地浮现她孤立无援地被一群女人围着逼落水的画面,他的心像被人用鞭子鞭笞似的抽痛着。
“知道怎么做了。”
“是。”呈诰微弯着身答道。这一刻他忽然了解只要和白冉云有关的事,就不能一如以往地加以推揣贝勒爷的心思,他几乎可以确定白冉云在贝勒爷心中有相当的分量。只是贝勒爷这样反反覆覆、忽冷忽热的心绪真教他难以捉摸。
第8章(2)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几个身着白袍的洋医生出现在房内。
“贝勒爷,真对不起,我们不知您亲自到访,所以没在门口迎接,真的对不起。”为首的洋医生说着怪腔怪调的汉语,紧张的连弯了数次腰,小心翼翼的陪不是。
颛顗不耐的扬手,“她要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洋大夫翻开手上的病历报告,压下心头的紧张,依旧用那口怪异的腔调道:
“病人吸入了大量的水,虽然抢救回生命,但是因休克过久所以呈现昏迷状态,至于醒来的时间……我们医馆方面目前并不敢确定。”
“不确定?也就是说她可能睡了一觉后,明天就醒来,也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是。”
颛顗大掌无力地一扬,“下去吧!”
一行人离去后,病房内再度回复安静。
颛顗坐在病床前,目光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白冉云紧闭的眼,黑色的眼睫镶嵌在她惨白几近透明的粉脸上,是那么异常的显眼,他的心再次揪紧。
“别想给我一直睡下去,听到了没?”
白雾茫茫。
白冉云身处在一片云烟缭绕的飘渺苍茫里,眼不见景致,耳不闻万籁,甚至连空气都忘了流动。
在这里,她感到一股安全环绕着她,教她不想也不愿起身找寻出去的路径。
她不知道自己待在这儿多久了,时间在这片苍茫里没有意义也不需流动。
“别睡、别睡……”
突地,一阵急切的叫唤在万籁俱寂中如雷鸣震耳般清晰地传至她耳里。
“谁?”她看了看左右,可瞧见的依旧是白雾迷蒙。
“别想给我一直睡下去,听到了没?”
寂静中再次传来声响,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狂风吹掠,以风卷残云的姿态将迷雾扫去。
白冉云被这阵狂风吹得站不住脚,拂面的风袭得她难受得紧闭双眸,耳畔净是呼啸的狂风。
突地风止,她眨动眼睛后睁开眼,刺眼的光亮教她不适的又合上眼。
“不准闭上眼睛!”
一声霸道的声音在她欲合上眼前突地响起。
她徐缓地睁开眼想瞧清楚这霸道的声音来自何人。
颛顗!?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眼前?她虚弱的笑着,暗骂自己的异想天开。他对她厌恶至极,怎么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你已经睡了两天,不准再睡了。”瞧见她眸子又要闭上,颛顗右掌毫不留情的重重拍上她的脸颊,“听到了没?不准再睡了!”
白冉云右边的脸颊被这几掌打得发疼,她倏地瞠大眼。
“你……”她总算瞧清楚眼前的人了。
瞧见她的眼神终于不再涣散后,颛顗立即收回手,但仍不放心地威胁道:“再给我闭上眼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真的是你?”白冉云气若游丝的道。
这不是她的妄想,他真的站在她面前,颊上的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她思念而成的妄想,他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眼前。
“你……”看见他,她心底有太多话想对他说,她想问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是不是决定和她和好?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可是她却虚弱得吐不出话。
他伸出食指,温柔的按住她的嘴唇。“别说话,你现在还很虚弱,有什么话等养好精神再说。”
他的温柔举措令她红了眼眶,她没想到还能感受到他温柔的对待,她以为在桂花树那日之后,这些都只会出现在梦中。
她吃力的移动无力的手抚上她日思夜想的俊美脸庞。
“可以和好吗?”她泛着水雾的双眸闪烁着希冀,直勾勾的望向他。
见到他后,她霎时明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当一名陪寝的女人她也不在乎。
为了他,自尊骄傲她都可以抛弃,她可以忘了自己不愿共事一夫的坚持,放弃追求全心全意的爱的想望;只要他可以分一点爱给她,那些她都可以不要了。
他伸手将她轻抚他脸庞的柔荑握住,缓缓送往唇畔,并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们一块儿回贝勒府。”在他找出何以这个贪婪又浪荡的女人可以教他心生恐惧前,她都得乖乖待在贝勒府里。
白冉云缓缓漾开笑。
他说两人一块儿回去?那是不是表示他也会爱自己一点点,对她如同馨园其他人,不会再对她不理不睬。
她心头暖暖的,她再也不在乎,再也不计较他的爱是不是不完整的;只要他肯爱她就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冉云小姐,你醒啦?”女仆一见到白冉云睁开眼,立刻趋上前。
白冉云瞧望着眼前陌生的女仆,视线越过她,再环顾这间陌生的房间。“这里是……”
“冉云小姐忘啦,这里是贝勒府嘛!”女仆一面将她从床上扶起,一面向她解释。
“可这里不是我的房间。”她应该在馨园的。
“贝勒爷给小姐换了新房间,这儿是主屋的东厢房。”
东厢房?怎么不是馨园呢?她惊诧极了。
难道这表示她不再是侍寝,所以不让她回馨园?
不,如果连他的侍寝都当不成,那自己还能是什么?
“贝勒爷呢?我想见贝勒爷。”她焦急的问。
她想要找他问明白,为何她不是待在馨园,难道他就真的这般厌恶她,觉得她连做他一个小小侍寝也没资格?
“这个时间贝勒爷应该是在书房吧!”女仆见她这么焦急连忙道。
“我要上书房找他。”白冉云激动得强撑起无力的身子缓缓下床。
“冉云小姐等等,你要做什么?”她激动下床的动作吓得女仆连忙伸手阻止,贝勒爷亲自交代她照顾好小姐,要是小姐有什么差池,她可没这么多脑袋可以给贝勒爷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