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年节将近,他的军务本来就不少,另一方面是他刻意不和她见面,而她冷静之后,仿佛能与他心灵相通,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如此一来,她没有办法把更详细的情形告诉他。
有时候,她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碰见他,偏偏尉迟御就跟在他身旁,让她无法开口……眼看冬至逼近,她实在无法冷静。
适巧瞧见裁房里有不少质料不佳的棉纱,她向裁房管事要来棉纱,还削了两根木条充当棒针,连夜加紧编织着。
天寒地冻的,她送他围巾御寒,没有人会起疑的,对不?
那么,只要她把一些话编织在里头,稍加嘱咐他,他就会看见。
冬至这天,天色未亮,她一完工,便赶紧跑往主屋找他,却见尉迟御竟站在他房门外。
她的心狠狠地颤着,恶寒从脚底板急速往脑门窜。
「侯姑娘,起得真早。」他噙着儒雅的笑跟她打招呼。
她强迫自己微笑。「三皇子今天怎会这么早来?」她不禁怀疑,他根本就是对她起疑了,否则怎会天天到都督府报到。
「本皇子来还要向你报告?」
「不,对不起,我太多话了。」在这关键时分,她能忍让就忍让,绝对不能因为她而起纷争。
尉迟御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物品,正要开口,墨澈已开门走出。
「你怎么来了?」他攒眉看向她。
「我……」她抖开手中的围巾。「今天下雪了,我瞧你总是连披风也不穿,所以帮你准备了一条保暖的围巾。」
「围巾?」
「嗯,这是我家乡特有的一种保暖物。」她想帮他围上,可瞧见尉迟御在旁,不由得犹豫起来。
她不知道墨澈是怎么解释她的身份,怕太过亲密的动作会惹来尉迟御的疑心。
这人有多多疑,她是见识过的,而他的狠毒无情,直到现在还教她骇惧。
见状,尉迟御背过身去,算是有礼的回避开来,以他的身份而言,这个动作已经算是很给墨澈面子了。
可惜,侯雅君并不满意,因为他不离开,她就没办法和墨澈说些悄悄话。
「雅君。」
听着心上人的低唤,她不禁笑眯起眼,走向前,将围巾系在他颈项间。
这是墨澈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是很值得记念的一刻,她开心,但却担忧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唤她。
「天气很冷,回房歇着吧。」他轻轻地拉下她的手。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墨澈说过,「过去」的侯雅君为了救他而被火药炸死,所以这一次,她会忍住不踏出房门一步,不给他添麻烦。
她很清楚,在这个世界,她一点能力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保护好,别扯他后腿。
「初二吧。」
「那……你要小心,要是冷了,拉紧围巾,这围巾是我亲手编的,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要是得闲,要拿下来瞧瞧。」她暗示着,就怕他根本看不到她织在里头的秘密。
墨澈凝睇着她,多日不见,她眉间的哀愁不变,教他想要探手拂去她眉间的皱摺,然而——
「原来墨澈也会被儿女私情给困住……本皇子站得脚都快麻了,墨澈。」尉迟御背对着他俩,懒声提醒着。
他抿了抿唇。「回房去吧。」他不舍地放开她的手。
侯雅君瞅着他半晌,好怕这将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忍不住踮起脚尖,探手拉下他的颈项。
墨澈瞪大眼,感觉她柔嫩的唇拂过他的,随即羞怯地垂下脸地说:「我等你回来。」
他深吸口气,哑声道:「等我回来。」
第十五章 续前缘
和往年相比,今年宫中的冬至之夜冷清许多。因为皇上如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于是这一晚,并没有安排任何活动,只点亮所有宫殿的灯。
亥时四刻,在墨澈的坐镇下,宫里严加戒备着。
「墨澈。」
一瞧见尉迟粲到来,他略微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墨澈见过二皇子。」
「什么二皇子,跟你说过多少遍,叫二哥就好。」尉迟粲没好气地道,走到他面前。「发生什么事了?听说你昨儿个就一直派人找我。」
他不答反问:「你没有带兵马进宫吧?」
尉迟粲忍不住双手环胸。「冲着你一句话,我没带任何兵马,不过我很好奇,为何你会猜到我要带兵马进宫?」
墨澈黑眸微缩着。「我得到消息,今晚有皇子将造反。」
「跟我得到的消息一样,那你还要我别带兵进宫?」
「有诈。」
「诈?」
「这会是个计中计,有人在幕后操控,只要带兵马进宫的,一律被视为叛变,所以我才要你别带一兵一卒进宫。」
「你哪来的消息?」
「不能说。」他现在的布局,全部是接照雅君说过的情形在走,一方面派兵部署在东西两门,同时杜绝粲被卷入宫变风波里。
「这么神秘?」尉迟粲抿了抿唇。「大皇兄也是天天对我耳提面命,不管我听到任何消息,都别轻举妄动。」
「是吗?」他低吟着,忖度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向大皇子共谋对策。
可是时间已经逼近关键时刻,这时候他不适合离开岗位。
不过,既然肃会对粲几番提醒,就表示他已经掌握一些消息,那么……关于下毒的事,他没跟他提过,不知道他是否有同感。
「你在想什么?」
「我……」他忖了下,问得极为漫不经心。「二哥,如果你要对一个人下毒,会用什么方式,下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没经验耶。」尉迟粲不禁失笑。「不过要下得神不知鬼不觉,首先,被下毒的人肯定对下毒的人没有防心才有办法吧。」
雅君说,冬至当夜,皇上即将死去,可是她并未提及是谁下的手,能够让皇上没有防心的,绝对是他最亲密的人……
「你到现在还在想这事?别想了,我跟大皇兄提过,他派人查了,每回父皇用膳时,不管是谁在伺候着,必有御医在旁试毒,当三弟陪父皇吃夜宵时,更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而且每道膳食大皇兄都派了眼线在御膳房盯着,不可能出任何差错的。」
「是吗?」墨澈皱紧眉头。
难道是雅君记错了?
原本他打算要问御医,可是怕打草惊蛇,他便打消念头……不过,肃会做出防备,那就意谓他也有相同的怀疑……
「这什么东西,这么特别?」
墨澈来不及阻止,尉迟粲已经快手抽掉他颈上的围巾。
「欸,这上头好像有字……」
他抬眼望去。围巾拉开,中央部位颜色较沉,仔细一看,竟织着三个字。
「进寝殿?」尉迟粲念着。「这是什么意思?」
墨澈想起她说要拿起来瞧一瞧。「这时间,谁会在皇上寝殿?」他突问。
「这时间……三弟要是有空的话,都会陪父皇在寝殿里用膳。」
「糟了!」他立即朝外奔去,向门口侍卫道:「听令,带一队卫兵前往三皇子的德兴殿,不准任何人出入。」
「是。」
墨澈足不点地地朝前奔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尉迟粲追在他身后问着。
他没有回答,直朝皇上寝殿而去,来到殿外,通传太监立刻向前一步。
「墨大人急忙前来,所为何事?」
「三皇子是否在寝殿内?」
「是,需要奴才通报一声吗?」
「墨澈,你跑到这来做什么?」尉迟粲迟了一步才到,气息微乱地往他肩上一靠。
「奴才见过二皇子。」通传太监必恭必敬地行礼。
尉迟粲摆了摆手,还没开口,寝殿大门已经打开。
「二哥?墨澈,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没错过尉迟御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诧,墨澈淡声说:「启禀三皇子,臣听二皇子提起皇上龙体有恙,所以前来探望。」
闻言,尉迟粲扬起眉,但选择不戳破他的谎言。
「那就进来吧。」尉迟御转身走进里头。
「谢三皇子。」
墨澈欲踏进寝殿内,尉迟粲轻扯着他,以眼示意地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一双沉眸眨也不眨地瞅着殿内,尉迟粲明白答案可能得自己去找,便松开手,与他一起踏进寝殿。
看着睡在龙床上的皇上,墨澈浓眉攒紧。
他不过几日没见皇上,皇上竟已病容枯槁,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确实是看不出中毒的迹象,但此刻,他选择相信雅君,所以他心里有了大胆的假设。
「三皇子,皇上看似病得极重,怎么你还陪着皇上吃夜宵?」墨澈看着皇上唇角的汤汁,再看向摆在床边花架上的一碗汤。
「墨澈,你这话问得古怪。」尉迟御低笑着。「你问御医,皇上是否已一日夜没有用膳?本皇子正想办法灌一些药膳汤汁,好让皇上有些体力,而且这碗汤,是御膳房送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墨澈看向站在床头的御医,他还没开口,对方便已道:「情形的确如三皇子所言。」
尉迟粲的视线在三人间来来回回。
他现在总算知道墨澈想做什么,可是他刚刚也跟他说过,三弟总是他一口又一口地吃着,要是那汤有问题,三弟早就也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