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腾龙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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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是聪明人,如果,她只是要测试乔允扬是否会为她而赶回中原,试她是否为他的弱点,那么,她也该有一点忌惮,倘若,这个男人真的爱她至深,她的死讯,会把这个男人逼到疯狂。

  到时候,战况将会一发不可收拾,皇后不会没料到这一点。

  但终究,这人生有太多“意外”,最初的最初,谁也不会料想到后果。

  她策马骑过一条清澈的浅溪,马蹄声惊动了清晨活动的鸟儿与野兔,但它们只是微微骚动了下,很快又恢复在她到来之前的宁静。

  夏侯容容昂首,笑看着一拂飞过天际的大雁,这一刻,她想起了药师当初对她说过的话。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就不能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就如同破镜不能重圆一样,一朝破碎了,那裂痕永远都会存在……

  薄薄的泪光,泛上她含着浅笑的美眸,在一开始,药师就老实告诉她这些话了,而她,竟然在这一刻,才开始真正悲伤了起来。

  还是不要告诉他吧!

  她回过头,望着来时路,仿佛在看着被自己遗落在后头,再也见不到的那顶毡帐,以及她的男人,风乍吹起,扬起她墨似的黑发,狂乱得如同她此刻缭乱的心绪,但在这同时,她又觉得很平静。

  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决定,知道这决定,对谁都好。

  第10章(1)

  当夏侯容容再回到“龙扬镇”时,芍药花已经盛开,姹紫千红,恰人的香气随风四处飘散。

  众人讶异她竟然是一个人独自策马归来,不过,他们却不敢多问,听从她的命令,在芍药盛开的花园里摆上酒食,却不急着邀请客人,飘散着食物香气与花香的园子里,只有老谭与婉菊几个人,而她一个人独自站在几盆芍药花前,知道她的客人不必去请,他不久以后就会自动到来。

  “夫人,是风爷回来了。”老谭得到通报,过来她身边说道。

  “让他过来。”

  说完,她没有回头,知道乔允扬已经走进园子里,就算不看他此刻睑上的神情,也知道他心里对她的不告而别感到忐忑不安。

  “婉菊,给我一把剪刀。”她笑着对身旁的人说道。

  “是。”

  婉菊让人取了一把剪刀过来,交到主子手里。

  夏侯容容就着花萼,剪下了一朵开得最美的红色芍药,将剪刀递回到婉菊手里,转过身,捧着花走到乔允扬面前。

  “这花,给你。你知道这朵花的意思吗?”

  乔允扬俯首,看着她递到他手里的那朵红色芍药,当那柔软的花瓣碰触到他的掌心时,一瞬间,他的心感到冰凉。

  她赠他芍药花!

  芍药,既名将离,又有一名唤做离草。

  她的意思是要他离开吗?!

  夏侯容容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只是轻浅地勾起一抹浅笑,叹了口气。

  这瞬间,他的胸口揪痛得快要喘不过气,却也同时想起了芍药花的另一个意思,是欲结恩情之意!

  “究竟,你送我这花,是结,还是解呢?”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害怕得在打冷颤,就怕她的回答是“解”!

  她浅笑地瞅着他,缓慢地吟念道:“溱与洧,方焕焕兮。士与女,方秉蔺兮。女日‘观乎?’士日‘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汹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谵,赠之以芍药。”

  “容容,你就好心一点,给我一个痛快吧!”他忍不住泛起苦笑,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的心都不曾如此胆怯过。

  “聪明如你,会不懂吗?听说,溱河与洧河正是春水碧波荡漾,男男女女,正手持着蔺草在游乐,女子问:‘要去看看吗?’男子回答:‘已去过了!’女子说:‘请你再去陪陪我。’那河畔,真是宽敞,真是快活,男子与女子互相调笑戏谵,赠了一枝芍药,与对方订下了约。”

  “所以,是‘结’吗?”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口窒了一窒。

  “也不是。”她笑着摇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被她耍得团团转的痛苦表情,不由得笑得更加开怀,仿佛一个淘气的孩子,“我送你这朵芍药,不是‘结’,也不是‘解’,是想要‘约’。”

  “你想约什么?”他低沉的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现在……想去一个地方,我知道你曾经去过了,或许,会不想再去了也不一定,但是,我真的很想再去一次,你就陪我再去看看吧!”她哽咽着,豆大的泪珠潸然滚落颊畔,伸手握住他捧着芍药的掌腕,“我要你陪我,请你陪我……一起再回到我想要的从前,可以吗?我想要回到过去,我们的过去!这些年来,我无一刻不想要回到的过去!乔允扬,你就陪我,陪着我再过一次……那段从前的日子吧!”

  “好。”他心痛着,对她点头。

  “这次,不可以说走就走,扔我一个人。”

  “好。”他又点头。

  “这辈子,如果注定必要有人扔下另一个人,就只能由我扔下你,只能由我,知道吗?”

  不知怎地,她这话在他耳里听来,令他有种不祥的感觉,教他的心口为之揪闷,好半晌答不上她。

  “回答我,知道吗?”她的口吻变得强硬,逼着他覆允她。

  “好,听你的,我知道了。”

  在她的逼迫之下,他不能不答,却是答得不情不愿。却在下一瞬间看见她美得倾城的笑颜之时:心折臣服,一切听凭由她……

  春暖还寒,红梅点点,在一片雪地之间,显得格外显眼娇艳。

  夏侯容容,年二九。

  今儿个正逢元宵,大街小巷上都是一片灯火通明,一整年里,唯有近元宵这三日没有宵禁,所以人们欢喜地赏灯逛夜市,一片歌舞升平。

  不过,今晚的夏侯家,比外面的街市还热闹,因为回娘家省亲的夏侯容容偏挑在今天临盆生产,里里外外,大伙儿忙成一片,既紧张又期待,据老一辈的仆妇看表小姐的肚子形状,说这胎绝对会生女儿。

  在她与乔允扬复合的隔年,便产下一子,取名风静,这些年来,就一直没再传出动静,没料到隔了多年,又再有孕。

  这消息乐坏了老太爷,说他就盼着自个儿的容丫头能再生个女娃儿,要长得像娘亲,日后又是个美若天仙的人儿。

  新生的喜悦,冲淡了这一年老太爷病重的哀伤,就连年夜围炉时,老人家也只是出来露了一下面,便喊着说累,要回房去歇息。

  而在这之前,夏侯容容接到了一封平安信,信上明明是报平安,她却不停地掉泪,隔日便收拾行囊,带着乔风静回京城,不到半个月后,乔允扬把“怀风庄”的事情交代给手下之后,也追随陪爱妻回娘家,一直从冬至就待到了春节,然后是元宵。

  果不其然,如老仆妇们所说,夏侯容容在元宵的夜里,诞下了一名女婴,她让乔允扬亲手把孩子交给年方六岁的儿子,要他将妹妹抱去给太太爷,叫他告诉太太爷,帮妹妹取个名字。

  一干人看着六岁的男孩抱着初生的女婴,个个都是心惊胆跳,在他跟前跟后伸手小心护着,一路将他护送到夏侯清的寝院去。

  那景况,看在夏侯容容与乔允扬眼里,都是觉得有趣好玩。

  乔风静抱走妹妹不到两刻钟后,一个人回来了。

  “娘!”

  “妹妹呢?”刚生完女儿,浑身乏力的夏侯容容躺在丈夫的怀抱里,看儿子一个人回来,微笑问道。

  “留在太太爷身边了,他说要好好看看妹妹的模样,叫我回来告诉你们他给妹妹取的名字。”

  “太太爷给妹妹取了什么名字呢?”乔允扬笑问。

  “东晓,意思是从东方天空升起的初晓。”乔风静虽然才六岁,但眼眉之间已经可以看出有六七分似他亲爹,不只外表,就连个性与才智,都可以看得出来尽得其父真传。

  “东晓?”夏侯容容喃念了一遍,握住她夫君的大掌,抬眸与他相视,“乔东晓,是个好名字,太爷爷给咱们女儿取了个好名字!”

  今年的夏季,天候好得异乎寻常,风儿徐暖,蓝天白云。

  夏侯容容,才正要满三十岁。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但眼眉之间的娇媚,却如初开的花儿般柔嫩,大半年过去,她才终于接受了太爷爷不在人世的事实。

  此刻,“零海”畔,微风徐徐地吹着,夏侯容容牵着乔允扬的大掌,她在前,他在后地走着。

  蓦然,她停下脚步,与他并着肩凝眺海面,风吹动他们一红一黑的袍服下摆,翻腾得宛如波浪一般,在蓝天白云与清澄的湖海之间,他们身上的颜色,是最抢眼的存在。

  夏侯容容转眸笑视她最心爱的男人,柔软的嗓音带着一丝劝诱,“你唱那首蒙古歌谣给我听吧!我爱听的那一首。”

  “我怕自己唱得不好。”乔允扬笑着摇头。

  “没关系,我不会跟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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