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腾龙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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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一直没说要带她去哪里,只说过,他们其实一直就围绕在“零海”的周边地带,但光是如此,每天他们所见的各色奇景已经是美不胜收。

  但她才不要对他承认,说其实她玩上瘾了!虽然与他赌气,每天与他说不上两句话,但她喜欢与他在一起坐着马车旅行的感觉,无论天地再大,只要是在他身边,她就觉得心里踏实。

  每天,她都会趁他准备过夜的营火时,偷偷在他的身后看着,偶尔被他逮到了眼光,她就会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开,然后听见他嘲弄的低笑声。

  偶尔,当天空有大雁飞过,不是成群,而是三两只,他就会知道有人在附近,他说,那些大雁是行旅带在身边的活命工具,因为大雁天性就会随季节迁徙,是逐水草而飞,所以,一旦人迷了路途,或是找不到河流泉水,就把大雁放飞上天,追随大雁,就能找到活命的水源。

  就像我家的小乔弟弟一样,识毒的猴子以及能逐水草的大雁,是长程跋涉的商队会随身携带的两样宝贝。

  在他笑着说这些话时,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想起那天老谭悲伤“虎落平阳被犬欺”,只以为老仆人是在为主子不值,却没想到,这位主子的身分如此显赫,被她强迫与猴子当兄弟,也难怪老仆人要掬一把清泪了!

  “容容。”乔允扬将马车停在一座阻风的岩石旁,山凹处正适合他们今晚避风歇息,而他知道就在不远处,有一棵老朽的胡杨木,虽然倒落多年,但树根处至今都还会冒出间歇的清泉,“下车吧!坐了整天车,你也该累了。”

  他朝打开的车门伸出大掌,想要扶她下车,不过,从车子里探出的女子纤荑却是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掌给挥开,然后身手俐落地一跃而下,兀自地踱开脚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乔允扬转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得失笑,自从她换穿胡服之后,就甚少见到她再穿回汉女子的衣饰,她尤其酷爱一般男人才会穿着的长靴,说穿着靴子方便上马,活动起来不拖泥带水。

  可是,即便一举一动都称不上婉约细腻,但她的一颦一笑,仍旧教人惊叹,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美人儿?!

  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远方有动静,而她也注意到了,美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远方的沙尘之中,明显有人影在移动,看起来像是牧羊人。

  “那是什么地方?”她挣扎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回头问他。

  “那不是地方,是漠市。”

  说着,他走到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形让他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与她一起看着幻影一幕幕在移动。

  “漠市?”她喃念了一遍,心里觉得纳闷,因为自己明明就看见人了,他却说那不是“地方”。

  “在我们面前的远方,是‘零海’边缘的沙漠,那附近较大的沙漠共有三处,而你所看的那一座沙漠,东西两三百里,南北亦有数百里宽,无论是人或牲畜进入其中,都是茫然不分南北,犹如在风沙大海之间,风晴日暖时,远望沙中,会看见城墙楼台,甚至于是皇宫殿宇,有人看过旌旗刀剑,有人见过牛羊狮豹,男男女女,无分中原汉人或是塞外的胡人,可是待到了那个地方,又一切化为乌有,我们都说那叫漠市。”

  他转眸笑视着她,见她听得十分认真,半晌,才又说道:“古书上说昆仑山上有五城十二楼,所说的就是相同的云气,有人说那是神佛显灵,却有人以为不是,但是,这些景象从何而来,却没人知道,有人甚至见到已经去世好多年的亲人,在那漠市里还活得好好的,我听说有些老人家推断,云气会把已经发生过的场面,再度带到人的面前,不过,我说过了没人知道这些景象从何而来,当然,也不是想见什么就能强求得了。”

  夏侯容容安静地听着,回眸见“汉市”的牧羊人开始变得飘匆,转瞬间竟然出现了海岛与楼船,那湛蓝的海面让人不敢相信那只是幻象。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倘若,她留在京城继续当“容小姐”,对眼前这奇景没有亲眼目睹,只怕是穷毕生也幻想不出来。

  她能再回去吗?

  不!即便是再回去夏侯家,她也变不回从前的夏侯容容。

  从前的夏侯容容,不想嫁乔允扬,如今的她,却只想当他的妻子!

  “我不回去。”她的目光,望着变幻莫测的漠市,柔软的嗓音,仿佛无心的呢喃,但神情看起来却是无比的坚定,因为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我不怕,只要你回答我,在你布了十年的局里,我算是什么?”

  她没回头,不敢回头,所以没见到那一瞬间,沉淀在他眸里的黝黯,随即被一抹浅笑给取而代之。

  “一个意外。”

  “就只是个意外?”她不满意这答覆,转过身瞪他。

  “对,一个令我又爱又恨的意外。”话落,他俯首轻吻她抬起的额心,“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多大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那时,我十岁,你还在你娘肚子里。”

  第4章(2)

  “你见过我娘?!”她蓦然瞪圆美眸,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嗯。”他笑着点头,扬起颇得意能吓她一跳的浅笑,“咱们这门婚事,是我母妃与你娘指腹为婚订下的亲,那时,你娘才怀你不到四个月,身子还不显重,在要回京城的途中差点小产,赶车的马夫向路过的商队求救,其实,那是要护送我从都城回可敦城的军队,我看你娘的脸色苍白,就决定把她带回我母妃的可敦城,经过大半个月的疗养,等胎象稳了,我母妃才送你娘回京,临走之前,她给了我一只随身的金锁片,与我母妃一起订下我们的婚事。”

  “就这样随随便便,把还在肚子里的我许给你了?”以她的个性,光想到这样让人摆布,心里就火大,就算那时她还在娘胎也一样!

  “我娘心血来潮,怎么你聪明过人的母妃也跟着她胡闹?你呢?就没意见吗?”

  “其实也不算胡闹。”他笑耸了耸肩,“如果你见过我母妃,就会知道你和她有点相像,她没反对,乐见其成,笑着对我说,你娘亲是个大美人,想必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女娃,姿色也一定不差,说起来,是她的儿子占便宜了!如果我不心怀感激,会遭天谴的。”

  闻言,夏侯容容哭笑不得,颇有想亲眼见见他母妃的冲动念头,想她不只是个奇女子,性格还颇古怪,难怪会教出乔允扬这种儿子!

  “这么说来,咱们算是娃娃亲,我对你而言,不该是意外才对。”对于他这说法,她就是觉得心里有疙瘩。

  曾几何时,她夏侯容容竟然只是一个“意外”?!

  对于她这说法,他不急着反驳,只是淡淡地继续说下去,“第二次见你,是为了要去推掉这门亲事,只是在‘庆余堂’的门口惊鸿一瞥,你就上了马车离去,虽美,但我没上心,但是,后来我听说你曾威胁自个儿的表哥,要把他下堂的妻子嫁给别的男人,反倒促成了他们又在一起。”

  “不是威胁,我是认真的。”说着,她笑噘起嫩唇。

  她淘气的表情,教他失笑不已,“认真也好,威胁也好,都让我觉得或许跟你成亲,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原本想退亲,变成了正式提亲,后来,就是你逃亲了。”

  “那你爱我这个‘意外’吗?”

  “爱吗?”他泛起一抹轻笑,俯首以唇抵吻住她柔软的发鬓,“若不爱,我就不会说你是意外,差点,就要变成我的灾难,我信你的能耐,绝对可以为我掌理‘龙扬镇’,以及我所留下来的一切,但是,我舍不得,想你会怕,所以,容容,你回京城去吧!我会给你一纸‘放妻书’,以示我们会分开,是和离,无关谁的对与错。”

  “不!”她一时咽不过气,抬眸瞪着他,“我不走!你休想逼我走!我是你的妻子,要与你在一起!”

  “难道,你忍心给夏侯家带来麻烦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旦你与我回朱蜃国,你便是叛乱,朝廷坐实了罪证,你以为他们会放过夏侯家?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先切割与你之间的关系,然后,再想办法让朝廷远不到罪证,便是往后他们知道朱蜃国的新任汗王曾是怀风庄主,我也要他们无法动你半根寒毛。”

  “所以,无论我回不回京城,你那纸‘放妻书’都给定了?”

  “对。”他苦笑点头。

  “我不要!”

  “容容,我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和夏侯家着想。”

  “我不要!”

  “容容,除了‘我不要’以外,你还可以说些其他的吗?”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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