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下去。」
当唐铮被宗泽的心腹拖离大厅时,云侬不忘提醒犹站着面面柑颅的众人。
「喝吧,毒性发作了可不好。」
下一刻原本还极力隐藏住内心惊恐的众人,连忙上前抢夺那仅有一壶的茶水,而就在这当头,云侬又转过身子,含笑地问向就近坐在她身旁的宋书铭。
「宋大侠,不知尊夫人近来可好?」
人称书生公子的宋书铭面上霎时风云变色,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之时,也暗自下了狠劲握紧了双拳。
云侬倾身靠在他耳边低语,「若您想知道您这顶上绿帽因谁而戴,不妨私底下去找此楼楼主问问,看在您咬牙隐忍了两年的份上,不收你半分银钱。」
「在下告辞。」宋书铭听了随即拿起搁在桌上的长剑,朝宗泽略略示意后,起身大步走向楼内寻人。
众人呐呐地瞧着载誉江湖的书生公子就这么无端端走了,人人不禁疑惑起云侬方才究竟与他私话了些什么。
「慕容大侠。」云侬只是转过脸,将一双水眸改放在另一人身上。
「在下有事,也先行告辞了。」他立即起身,早就不想在这令人坐立不安的烟花之地久留。
「在下突有要事……」
「在下也是……」
不消片刻,大厅里原本是想跟过来凑热闹的武林人士们,转眼已走得干干净净,连声挽留也追不上,只剩下宗泽所带来的自家家仆而已。
「盟主大人。」她总算有心思好好招待今日她邀来的贵客了。
宗泽对她没什么印象,「不知姑娘是……」
「在下乃一介无名掮客。」她起身有礼地朝他一揖, 「家兄笨拙不擅言辞,故今日小妹就胆人代家兄放言了,还望盟主大人海涵。]
家兄?江湖上有谁不知龙项是个独生子?
「在下今日来此,不过是想邀令兄切磋武艺。」宗泽也不拆穿她,不疾不徐地道。
「不成。」
「为何?令兄乃武林赫赫之辈,我想令兄器量应不会如此狭小。」心中不似她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宗泽,其实就只是很单纯的想要比武而已。
她摇摇指, 「这不是器量的问题,亦不是颜面之争, 当然更不是家兄不是怕了您。」
「那是何故?」
「盟主大人,您说绑粽子的,与炸油条的,哪个挣的钱多?」她不急着回答他,反而是天外飞来一问。
「这……这怎能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论?」云侬巧笑倩令地问: 「不都同样是卖吃食的?」没察觉她心思的宗泽理所当然地道: 「这其中自然有分。」
「对,即便是同样都卖吃食的,也都还得分种类是不?」
他更是想不通, 「这与在下欲和令兄切磋武艺有关?」
「自然有关。」她清清嗓子,句句清晰地开讲,「您是武林一代宗师,长年醉心于武学造诣上,追求的是更上一层楼的武学境界,而家兄的职业是杀手,区区武艺只是入行要件,所讲求的则是一击必杀的技巧。您说,您与他怎能兜在一块一较高下?就如前头所说的,虽都是习武的,也一样都得分行别类不是吗?]
「这……」他还真从没想过。
「口口声声说要切磋武艺,您是想同他切磋什么?杀人技巧吗?从来都不是同一座天秤上的两人,怎摆在一块一较高下?依我看,不如您就同他比比谁杀人杀得较快如何?」云侬一句问过一句, 问得坐在她身旁的龙项频频点头。
宗泽皱着眉, 「这怎能拿来做比较?」
「怎么不成?」云侬地语气一改,变得句句不饶人,「难道要他同您比比,谁较能行侠仗义主持武林公道?可您也明知他干的是杀手这一行,他有必要因您的任性而去做那些他从不曾做过的事吗?」
「在下不过是想同令兄一较剑艺……」
「隔行本就如隔山,您就别再让我重复了。」她不耐地摆摆手, 「同一件事说了这么多回,有意义吗?」
一直站在宗泽身后的家仆,见自家主子被问得丝毫无回击之力,气不过地跳出来指着他们兄妹俩。
「给脸不要脸,不就是个杀手而已?身分低三下四的,跟他比武都算是抬举他了!」要知道宗泽的身分是如何尊贵,若不是龙项的武艺有些看头,谁会拉下身段找个杀手比试?
她笑得如休春风, 「是吗?」
想为宗泽出口气的家仆,在她尖锐的目光下忙退回原处去。
「不知盟主大人您可杀过人?」她像是没见过方才的小插曲似的,心情不错地继续与宗泽闲谈。
「人在江湖走,这自是当然。」要想踏入江湖,本就要有这个决心。
「当然?」她哼了哼, 「杀人是罪,您何以视之当然?」
宗泽沉声地道: 「在下所杀之人, 皆是罪大恶极之辈。」
「敢情您杀人之前还背过对方的生平事迹和族谱?」
「这……」他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
她没放过他, 「背过没?」
「姑娘你别说笑了。」自认为扛着武林正义的宗泽,在她紧追不放的目光下,不知怎地,心头忽掠过一阵心虚。
「我就背过。」云侬难得将她人行以来一直烙守的准则告诉外人,「身为掮客,我在接每一桩生意前,绝对会将对方调查得一清二楚,确实明白何以买家非杀他不可,因我从不让我旗下的杀手错杀任何一人。」
宗泽瞠大了眼,不语地看着眼前这个挺直了腰杆,说得甚是理直气壮的小女人。
「倘若杀人是罪,以罪孽来论,我相信,您的手,绝对不比家兄干净到哪里去。」她再次将话题兜回原处,「同样身为双手沾满血腥之辈,试问,您与其他武林同道凭什么自侍比他们这些当杀手的来得清高?说穿了,您不过也同样皆是杀人之辈罢了,既是要比武,若是不以杀人为胜负的话,那就请您打消念头,别再想着与家兄切磋胜负。」
「杀人怎能分胜负?你少强词夺理!」不待宗泽回答,身旁的人们再也忍不住了。
「至少我就占着个理。」
「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谬论!」
云侬也不理他们,只是一径地盯着宗泽, 「别告诉我,您行于江湖中杀人,是因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我如何不是?」从没有这么怀疑过自己的宗泽,眼中有着淡淡的惊慌。
「前年七月时,您于江南别业斩杀全万教五十名教众,您可知, 当中六人,并非教中之徒,生平也不曾为恶,而是临时遭友朋拉去壮胆的?」
宗泽的脸色蓦地变得有些苍白。
全万教……那一回在夜里偷袭他,想将他自武林盟主宝座拖下,故暗施阴手的那些?
这事他不是一直都隐瞒得很好,至今全江湖无人知晓吗?她怎会知道他做了那事,而她又是如何得知……那其中有无辜之人?这事就连他也是今日才自她口中得知。
「您瞧,不都只是杀人而已吗?」云侬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也知道那回他大开杀戒,不过是在重重包围下为了自卫。
脑中一片混乱的宗泽猛然站起身,一时之间忘了他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转身就想往外头走。
云侬的话追在他的身后, 「盟主大人,倘若您想探知那六人家居何处、家中有何遗人,您可问问家兄何处找我。」
「盟主?」其他人不知所措地看着紧敛着眉心的宗泽。
半晌,顺过气的宗泽回首朝龙项点头, 「失礼了,在下忽想起尚有要事,告辞。」
「盟主大人……」厅里的最后一些人也跟着宗泽的脚步远走了。
第5章(2)
解决完了这桩麻烦的生意后,云侬拖着像个木头人坐在原地不动的龙项往楼上走,才踏上台阶的最后一层,即被揽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没事吧?」严彦不放心地抬起她的脸蛋。
「我很好。」
「妹子……」慢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龙项,直朝着云侬眨着眼。
「下戏了,你少攀亲搭戚。」态度差真多。
龙 项像挖到宝似的,两眼亮晶晶的。
「我今日才知道,你居然这么的……」韩冰那小子还躲魔教教主躲个头啊?只要她一出马,事情三两下就摆平搞定了。
察觉到龙项眼底的精光,严彦急忙将云侬拉进怀里阻止他的虎视耽耽。
「她是我媳妇!」现在才知道她的好?晚了!
龙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知道啦,不会同你抢的啦。」
「走吧,回家。」云侬揉揉颈子,想着都已出门近两日了,韩冰应当差不多把家中的存粮给吃光了。
「这事就这么解决了?」跟着一块下楼的龙项,至今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有不满?」
「你肯定日后宗泽不会再找我碴?」以往他费了多大的劲都没能说服宗泽,谁知她一出马就……不愧是职业的掮客,早知道就早些找上她了。
云侬却给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