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子,你有什么意见不妨说出来,我参详参详。」
「没、没有……」被她吓得面色苍白的陶七,死命地摇着头, 「喏,给你。」
「很好,想必你家表哥也已经告诉过你,我家的屋檐特别低了是不是?」她满意地颔首,再对他亮出一张众人皆很眼熟的契约文书。
「我签,我这就签!」生怕又得因她而上房顶鬼叫,陶七下笔的速度可比其他人俐落多了。
「乖。」她拿起那张契约,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迹。
「妹子,关于玉块的事……」眼看自家表弟也上了贼船了,龙项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她也没让他失望,「明日我就出门去替你们找个答案。」既然亲也成了,那么也是该去问问,那个大手笔想陷害他们的幕后主谋是谁了。
严彦走至她的面前,替她折好那张契约放进她的袖里后,微笑地牵起她的手。
「到哪都得带着我去。」
她款款轻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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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彦从来没想过,云侬有个住在青楼里的同行朋友是件很奇怪的事,当然,他更加不认为她住青楼跑是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因他知道她总有着她的道理,所以他也就从不浪费时间想太多。
可清早在街上往来的行人们就不一样了,人人诧异地看着云侬就这么牵着严彦的手,如人自家厨房般地走进了青楼大门,而众人纷纷对她另眼相待之余,不禁也跟着疑惑起,这年头……女人都是这么大大方方上青楼的吗?何时起这镇上的民风变得如此热情奔放了?
云侬带着严彦走进清早没什么人的待客大厅,轻车熟路地绕过厅旁的曲苑回廊,来到一座两层楼的水榭前时她吩咐严彦就坐在楼下的花厅里等待,而后她便提着裙摆登上了二楼。
「听说你查出来了?」伸手撩开迎风飞舞的纱帘后,她边说边走向隐身在青楼里的老同行。
半倚坐在贵妃椅上的红俏,身披一袭银狐裘,青丝松松地挽成了个简单的发髻,她那白玉般的素手上,正拈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香扇。
「可不是?」
「是谁?」云侬不客气地也在贵妃椅上坐下,早习惯了她一身的千万风情。
美人红艳的唇角往上勾了勾, 「慕城派掌门,慕清池。」
严彦的前任师父?
云侬蹙着眉,想起当年她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总算打消了严彦对他前师父、前师叔报仇的念头, 以免严彦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贸贸然地去与整个慕城派为敌。
如今事情已过多年,严彦虽不再提起慕城派的事,她也知道他一直都还放在心上,只是,她都已尽可能不让严彦去找慕城派麻烦了,慕城派竟吃饱太撑地想玩玩引火自焚?
「你肯定消息只是慕清池一人暗中放出来的?」慕城派怎会无端地跨到杀手界的地盘来?更别说他们还突然弄出个昆仑玉盘,慕清池的心虽大,但也仅限于他想将慕城派发展成中原武林第一大门派而已。
红俏以涂着鲜艳蔻丹的食指朝她摇了摇, 「不只他,还有另一人。」
「该不会是……宁琅刺史吧?」她拖长了音调,一转想便想到了当年曾付了慕城派大笔银子的人。
红俏一楞, 「你也知道宁琅刺史?」
「岂只知道?当年就是我接了他儿子那桩买卖的。」她面无表情地道。
至今为止,那位刺史大人恐怕还不知道,他那个曾害严彦兄弟俩先后踏上法场的爱子,就是死在严彦的剑下吧?她是听说过宁琅曾在痛失爱子后,高额悬赏买凶之人与杀子凶手,可这么多年来,宁琅依旧找不着半点杀子线索,更别提来找严彦报仇了。
「你刻意的?」认识云侬多年,红俏深知云侬她有多么的袒护严彦,并深深以他所痛为己痛。
「不算是。」云侬摇摇头,这事上她是真无辜,「那位小少爷多年来结下的仇家本就难以计数,想杀小少爷的人满街都是,我不过是阴错阳差地接下了他的案子罢了。」
她沉吟地问: 「……你确定你不是想替严彦报仇?」
「在我知道买卖的对象是谁后我当然是在报仇。」严彦心头有四大患,他前师门的师父、师叔,还有那对宁氏父子,她能除去一个当然是一个。
红俏两手一拍, 「那好,这下轮到他老子来找你们报仇了。」
「他凭什么?」云侬冷冷地笑, 「严彦这不都还没找上他吗?」
「就知道你一扯到严彦的事就盲目……」以往她的心本就偏得很,没想到成了亲后更是全都往严彦的身上拐了。
大抵弄清楚事情由来后,云侬一改先前紧张的心态,改而细细在心底盘算了起来。
「现下的情况如何?慕城派是否与朝廷之人勾搭上了?」若是门派势力与官兵结合在一起,再加上全江湖中人们的寻宝热,那么她家四位杀手的情况确实是很不乐观。
「没错,刺史大人正屯兵在慕城山山脚下助威呢。」红俏拿出一张及时拦劫下来的杀手清单, 「听说刺史大人有意藉这事,在日后杀光杀手这一行所有的人,好为他的爱儿报仇。」
「他怎不针对严彦来?」
红俏赏她一记人白眼,「正因他不知究竟是哪个杀手所干的,所以才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还不是她隐瞒的功力太高,连带也把严彦第三的身分给藏得太严实了。
「这样啊……」
「你可有主意了?」她不会是打算让四大杀手继续在她家隐居吧?
她的眼底闪过精光, 「有。」
「那就慢走不送了,欢迎下回再次光顾。」知道她心中有谱后,难得大清早没睡的红俏,随即送客准备回去补眠。
「谢了。」云侬在她的椅上搁下一张银票,转身朝楼下走去。
枯坐在楼下等着云侬的严彦,打从走进水榭,便专心致志地望着楼梯的方向,全然不管楼里为数众多的丫鬟与美人,都围绕在他四周对他嬉声调笑,也不管夜宿在青楼里,天明正打算离开的寻芳客们,在见到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时, 皆是一脸的痛惜与想取而代之,他就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同一个方向,习惯性地等待着。
「木头。」
「事情谈好了?」一见到云侬出现在楼梯处,严彦马上快步上前扶着她下楼。
她瞧了瞧四下, 「嗯,走吧。」这么多美人也不心动,看样子,她家要想栽株红杏都很难啊。
乘上自家的马车后,云侬在他欲驾着马车往镇外山林处走时,突然阻止了他回家的举动。
「既然难得出来了,咱们索性就走远点吧。」
「上哪?」严彦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际,总觉得似乎再过不久就又要飘雪了。
她轻声提议, 「我记得你娘的生辰快到了,咱们亲自去慕城东郊上炷香,告诉她咱们成亲的事好不?」
严彦顿时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在把马车停下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色。
「这……这么突然?」自从他们搬离慕城后,他们不是一次也没回去过那个伤心地了吗?且事前也没知会龙项他们一声,就忽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去看看吧。」她得亲眼看看宁刺史究竟屯了多少兵。
「好,咱们这就走。!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他只是自马车后头取来了件厚重的大氅,再三确定她不会因这天候着凉后,这才照着她的话起程。
顶着愈下愈大的雪势,花了大约三日的时间,严彦他们终于抵达离开了十年之久的慕城,在山下买了些祭拜用的香烛和吃食,他们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慕城东郊,停妥马车后,他俩便挨着风雪往小坡上的墓区走去。
「小侬,你不开心?」严彦牵着她的手,总觉得这三日来她的话少了很多,而没有告诉他的心事却增了不少。
「不是因为你,是因别的事。」
「能解决吗?」
云侬停下脚步,不语地看了他很久很久,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会解决的。」她肯定地说着,在说给他听时,也像在对自己起誓。
「那就好。」他松口气,早已习惯全然信任她,于是也没再多加追问。
在墓地静静走了一阵后,严彦按着记忆找到了娘亲和弟弟的坟墓。这些年他一直托人代为照看着,因此墓况还好,四周也挺干净的,他蹲下身子,取过他们带来的香烛,方点燃不久的清香,很快地即遭夹带着纷纷细雪的北风给吹熄,他再三点了许多回,最后小心地插在墓碑前。
云侬陪着他磕过三个响头后,就静立在一旁看他低声地与家人说着这些年来的近况,待他话都说完了,他也不起身,只是一直无声地轻抚着小弟的墓碑。
怕他的膝盖会在这种天候下受凉,云侬在把他拉起来后,弯身替他拍去膝上残留的雪渍,等她抬起头来时,发现他还是一直低首看着小弟的墓碑,她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