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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太监收好诰命与诰命服饰转身要走时,谢母才发疯一样大喊道:“是原家那个小贱人做的是不是?是她要报复老身是不是?仗势欺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是个烂心烂肺的贱货!我要儿子休了她,我要告她忤逆、不孝!”

  太监翻了翻白眼,冷声道:“谢老太太,看在你养育了个状元儿子的份上,咱家劝你慎言惜命。还有,这请求撤销诰命的摺子是谢状元亲自上的,可没原小姐什么事儿。谢状元这也是为了你全始全终,能够安稳地活到老才上的摺子,你老惜福吧,别再折腾了,不然哪天皇上一怒,别说你的诰命,就连谢状元的官印都得收回。得了,该说的话咱家也都说完了,告辞!”

  太监甩手离去,留下谢母伫立寒风中,久久无法回神。

  儿子亲自请求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站在谢母身后的丁锦芸也傻眼了,她没有想到谢雍会如此决绝。

  丁锦芸到达扬州的第二天就又被强行送回了金陵,谢雍不承认这门亲事,可是丁锦芸自认是谢母做主抬进家门的正经媳妇,便厚着脸皮留在了金陵谢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苦熬日子。

  丁锦芸想不到的是,当时随同她一起到达金陵的,还有谢雍上给皇帝请求撤销母亲诰命的摺子。

  谢雍从来不乱发脾气,他怒极、气极,终于出手之后,就是对谢母的致命打击——谢母最在乎的朝廷赐封。

  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已是新的谢府之耻,这对谢雍未来的升官之路极为不利。

  但是谢雍不在乎,他再也无法容忍这样胡闹非为的母亲了,如果再不能让她安分一点,再白白害了一个无辜女子,他会发疯。

  对付谢母这样顽固,甚至有些偏执的人,和她讲任何大道理都是没用的,只有让她痛了、无助了,她才可能会反思已过。

  打蛇七寸,一击致命,这是谢雍一贯对付政敌和外界之人的手段,如果他转过头来对付内宅妇人,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谢母也一样。

  谢母对他和原宜之一步步进逼,他一步步退让,甚至选择了外放,最终被逼到绝境,只能绝地反击。

  原本可歌可颂的状元之母,沦落到如今的地步,怪谁?

  抱怨不休、乱骂不止的谢母暂时恐怕是不会反省自身的。

  八个月后。

  扬州,谢府。

  内宅的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稳婆偶尔的声音,从原宜之进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谢雍在外面的走廊上走来走去,焦灼不安。

  谢昭站在门前,不时地踮起脚尖试图向里面张望。

  谢雍抓住同样守候在旁边的老大夫,问:“别的产妇都喊得声嘶力竭,为什么宜之没有声音?她……不会有事的!”

  原本想问什么,最后他却催眠一样告诉自己——宜之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原府郑氏为了原宜之的顺利生产特意送来两名经验丰富的稳婆,而且还有扬州着名的妇科圣手王姑在里面,宜之不会有事的!

  老大夫捻着稀疏的胡子笑道:“王姑看护的产妇都这样,据她说这样可以让产妇节省力气专心生产,反而更安全一点。”

  谢雍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王姑确实非同一般。

  正在谢雍父子悬心的时候,产室内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哭声嘹喨,中气十足,显然是个健康的孩子。

  谢雍松了口气,可内心依然焦灼。

  过了片刻,产室的门打开,清洗干净包裹好的婴儿被抱了出来,稳婆满面是笑,“恭喜谢老爷,是个千金,白白胖胖的可真讨人喜爱。”

  谢雍看了一眼小东西,急切地问:“拙剂可安?我能进去了吗?”

  原宜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很好,里面太污秽,你不要进来,我不要你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谢雍止步在门口。

  直到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原宜之被清理好,谢雍才被放进房里。

  原宜之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精神倒还显得不错,孙嬷嬷为她准备了红糖米粥和鸡蛋,她胃口很好地正在吃着。

  谢雍坐在她身边,目不转晴地看着她。

  原宜之举着一个鸡蛋,笑嘻嘻地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轻松,胃里压着的大石头消失不见了,消失了许久的馋虫终于又冒出来了,我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头牛……喂!你怎么又哭了?喂?你别吓我,宝宝怎么了?快告诉我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产室血腥之味太浓,小宝宝已经被抱到暖阁去了,有早已聘请好的奶娘在那边伺候。

  原宜之实在太累,需要休息一会儿才能转移阵地。

  谢雍紧紧抱住她,勉强压住汹涌而来的泪意,无法出声。

  这一次,没有泪包,可是他的眼泪比任何一次都多,都真诚。

  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官场、被喧嚣的家历练成了无泪的冷血人,直到现在才知道不是。

  他的泪依然很多,很热。

  想起圆房之夜原宜之对他说的话,他附耳到原宜之耳边,同样轻声道:“娘子,谢谢你。”

  谢谢你的温柔善良。

  谢谢你的明媚活泼。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让我断弦再续,人生终于不寂寞。

  番外一

  谢雍与原宜之夫妻两人相守一生,始终夫妻恩爱,一心一意,羡煞旁人。

  原宜之一共生育了六个孩子,四男二女,再加上谢昭,谢雍一共有七个孩子,如果不计较性别,谢母替他算过命,说他此生会有‘七子八孙’,倒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一部分。

  谢雍最疼爱的是小女儿谢暖,但凡父母都是有所偏心的,这是人的本能,而且谢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也愿意让着她,对于父亲的偏心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谢暖的容貌集合了父母的所有优点,是家里最漂亮的小孩,一双凤眼更是勾魂摄魄,原宜之甚至担心她长大了会因为太漂亮而惹祸。

  被父母宠爱的小孩子是有些骄纵任性的,谢暖也不例外。

  谢暖五岁的时候,已经很爱美,很喜欢和别的小朋友比较,原宜之对她这种不良倾向大为头疼,很想狠狠地教训她,却又被谢雍护着,让原宜之怒斥‘慈父多败女’。

  某一日,谢暖跟随母亲出外拜访回来,立刻到书房找到谢雍,举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黄金长命锁,大声道:“爹爹,我不要这个锁了,好丑!人家都笑话我!”

  此时的谢雍早已返回京城,升级为景国的右相,与左相原修之共同把持朝政,是文臣中的中流砥柱。

  谢暖在京城出生,京城长大,见多识广,还喜欢跟流行,她很不喜欢自己脖子上戴的黄金长命锁,又笨又拙又落伍,让她在京城的名媛闺秀中丢脸死了。

  这款黄金长命锁据说是谢家的传家宝,谢暖的哥哥姐姐都戴过,而且都是父亲亲自为他们戴的,几个孩子一个传一个,现在轮到最小的谢暖戴。

  以往谢暖但凡有所求,不管是吃的玩的用的,谢雍都会尽量满足她,但是今天谢雍却板起脸,道:“胡说八道!你这么小也学会虚荣了?只会人云亦云,一点主见都没有。”

  谢暖自幼很少见父亲摆起脸色,此时有点被吓住,捏着黄金锁的小手僵硬着,清澈漂亮的凤眼里慢慢浮起两泡泪。

  谢雍叹口气,弯腰把小女儿抱到自己大腿上坐下,大手握着她的小手拿起长命锁,放缓了语气,对她说道:“你可知道这长命锁的由来?”

  谢暖嫩嫩地回答:“咱们谢府的传家宝呀。”

  “一开始不是喔。”谢雍的目光越发温和了,道:“爹爹给你讲个故事,许多年前啊,有个贫寒的举子进京赶考,因为水土不服生了病,花光了本就很少的银两,结果被客栈赶了出来,举子万般无奈去皇国寺投宿,据说出家人慈悲为怀,结果寺庙里因为投宿的赶考士子太多,没有钱也是不接纳的。那个举子傻傻地站在寺庙门外,举目无亲,投靠无门,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搞不好就要饿死。”

  谢暖张大了小嘴,道:“他好可怜喔,他为什么不来咱们家呀?我可以把我的果果让给他一点点呀。”

  谢雍笑起来,忍不住亲了亲小女儿的脸蛋,道:“暖暖真乖,和你娘一样好心。当时啊,有个九岁的小姑娘跟随家人到皇国寺上香,见到那名举人落魄,僧人又不收留,她便从马车里跳了来,摘下了她脖子上的黄金长命锁给了举人,对他说:‘母亲说这个很值钱,你用这个换钱准备考试吧。’小姑娘的奶娘出来阻止她,对她说那是她的长命锁,不能赠送人,小姑娘却道:‘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却不慈悲,从这寺里求来的长命锁也未必就能保我长命吧?还不如送人,助人一臂之力,或许就能积福积德呢。’”

  谢暖呆呆地听着,她还不能完全理解父亲这番话的涵义,却直觉那小姑娘好可爱,她问:“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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