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他拍拍好友的肩。「谢了,兄弟。」
「不过,她……」
「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嗯,我先走了。」
金秀外应了声,转了向,往兽圈走。
「爷儿,你刚刚是和晁爷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并奇边走边摇头晃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变笨了。
「你要是听得懂,主子就换你当了。」金秀外沉声道。
其实,容婧说错了,真正工于心计的人,是他。
设下圈套的人,也是他。
「爷儿?」并奇越听越糊涂了。
金秀外不睬他,迳自快步往兽圈走,直到要踏进通往兽圈子的拱门前,才沉声交代着,「听着,我没叫你,你别过来,也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并奇马上停下脚步,注意着四周。
他刻意放轻脚步,转过拱门,便瞧见戴银儿背对着他,她站在栅栏前,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表情,可看得见她离搁在栅栏上的药帖很近。
金秀外屏住呼吸,等待着她最后的决定。
好一会,她才伸出手,但却停在半空中,一会,她又缩回手。
就这样,她的手一伸一缩,反覆数次,仿佛无法下定决心。
最终,她伸出手,拿住药帖。
金秀外见状心头一窒,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却见她把药帖远远地丢开,随即伏身抱着小秀。
他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冰凉的风吹送着她一阵一阵的抽泣声,那哭声,好压抑,像是捂着嘴,像是用力地把泪藏起来,教他不舍极了。
戴银儿不知道金秀外在后头注视着她,甚至正一步步地接近。
因为她的心痛得像是被硬生生地撕裂,她被浓重的罪恶感一再凌迟,像被鞭打般,一鞭鞭抽在她最脆弱的心版上,痛得撕心裂肺,却不敢哭出声,不敢让人发现她的眼泪,直到她听到——
「银儿,你怎么把药帖丢在地上?」
她如遭雷击,猛地抬眼,对上金秀外那双深邃的眼。
「怎么哭了?」他哑声问着,轻拭她的泪。
她张口,却说不出话。那是属于她的罪孽,她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不能说,只能往心里不断地藏。
「我听岁真说,你看了大夫,他替你拿药过来。」金秀外看着手中的药帖,状似轻松地开口,「待会,我再让人去帮你煎药,等喝了药之后,你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不要……」她还需要时间考虑,她还在考虑……
「别怕,岁真说了,他找的大夫,医术高明,几帖药就能让你的身子好转。」他喃着,伸手扶起她。
她怀里的小秀不满地狺叫着,对上金秀外的眼,那森冷寒鸷的眸色,教它不解地偏着头,停止了嘶叫。
他一把抱起小秀,再轻柔地将它搁回兽圈里,不管它怎么嘶叫,他头也不回,迳自牵着戴银儿走。
「那个……」戴银儿想拿回药帖,他却往怀里搁。
「放心,待会叫人煎好,咱们先回桃花源。」金秀外喊着,「并奇。」
「爷儿。」他立即赶来。
「把这药拿去煎好,马上送到桃花源。」
「是。」并奇接过药,没多问,便退下。
戴银儿心急发慌,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让自己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桃花源里,烛火灿灿,将戴银儿毫无血色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
一桌晚膳,装饰精美,食材一绝,但是她却半点食欲也无,她的心紧缩着,就连胃仿佛也打了结,满桌菜香,只逼得她想吐。
然而,更可怕的是——「爷儿,少夫人的药熬好了。」并奇送来了一碗药汁。
金秀外起身接过低声道吩咐,「听着,任何人都不准待在桃花源里。」
「是。」并奇答声后,立刻退出门外。
关上门,他手里端着药碗而来。
这一幕看在戴银儿眼里,觉得他像是催命的修罗,而她肚里的孩子即将失去生命……
「我瞧你没什么胃口,要不先把药给喝下吧。」金秀外走到她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瞪着他手里的药碗,戴银儿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皮。
「别怕,生病就该喝药,否则怎么会好。」他勾笑逼近她,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端着药碗。
她骇惧地看着他,心快要跳出胸口。
是她错觉吗?为什么眼前的秀外看起来那么令人恐惧,为什么他像是个执行死刑的刽子手,面无表情地端着毒,要逼她除去孩子……虽然她本来就不准备留下孩子,可是、可是……
「不要!」就在药碗温热地贴上唇时,她抿紧嘴,用力将药碗挥开。
药碗飞了出去,匡啷一声,碎裂一地。
戴银儿不断地抹着嘴,就怕半点药汁吞下腹,都有可能危害了肚里的小生命。
金秀外瞅着她的一举一动,半晌,笑问:「怎么了?这么怕吃药?没关系,大夫仔细,交代岁真拿来三帖药,待会我让并奇再煎一帖过来。」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感觉他像在逼迫她。她不懂,他不是一向很尊重她,就算是担心她的身体,态度也不该如此强硬,仿佛非要她孩子的命!
虽说这孩子的存在,对她极为困扰,可他已经共处一段时间,要亲手结束孩子的生命她已经很痛苦,为什么他还要逼她?!
「你等我一下。」金秀外缓缓起身。
「我不喝!」她吼道。
如此不假思索,这一瞬间,她恍然大悟,从一开始,她就无法狠透心,她根本下不了杀手。
金秀外高大的身形顿了下,缓缓回头。「为什么?不是你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要岁真趁我不在时,去帮你找大夫的?」
戴银儿心间一抖。他说,趁他不在,这意谓着,他早就心里有数,却故意不说破?
「你不是不要那个孩子吗?」
轰的一声,她眼前一片空白。他知道了……卫大夫竟把事都告诉他?
不,从一开始,他就不信任她,所以——「你设计我?」
金秀外定定地看着她。「不,我是在给你机会。」
「你……」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小觑了他。
「如果我不带你去铺子,你没有机会找大夫,也就没有机会决定肚里的孩子留不留。」
戴银儿浑身颤抖不止,他平板无波的口吻,在她心里炸开阵阵寒栗。
「你不是不要孩子吗?我成全你。」
「我……不是……」她的思绪紊乱,她无法冷静,更无法抽丝剥茧,细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有身孕的。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发现她有身孕,所以要除去她肚里的孩子。
「你到底想怎样?」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瞅着她。
戴银儿无法言语,泪水噙在眸底。
金秀外抽紧刚毅的下巴。「如果……孩子,你不要,我可以成全你,如果你要走……」
闻言,她泪水忍不住地滑落。「不,我不走!就是不想走,所以我才会……可是,你先听我说,先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
她沉痛地闭上眼。「现在我要说的事,也许你觉得光怪陆离,但请你先听我说完。」事已至此,她就把一切都说开,如果还是无法得到他的谅解,那么她就离开这里,想办法独自生活。
他眸色冷沉地等着。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不是戴银儿,我的名子叫于观贞。」
金秀外浓眉微扬,没有打断她。
「我的灵魂附在戴银儿得身上,取代了她,然后我发现,她在出阁之前和青梅竹马的西门恭有染,肚里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来到这里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孩子却有三个月大,足以证明他并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拥有,这是正牌戴银儿留下来的孩子……」
闻言,他震愕得说不出话。
「为了不让你发现横生风波,我确实是想要除去这个孩子,因为我爱你,我不希望你误会我,可是……孩子何其无辜,他并没有错……为什么我却非得杀了他?」
她泪眼质问着,对上金秀外错愕到说不出话的神情,她不禁失笑。
「你一定觉得荒谬……我也不敢期待你会相信我,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无法接受这样的我,那么,我会带着孩子离开……」
「……和西门恭在一块?」他突问。
戴银儿闻言,又恼又委屈。「我跟他在一起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他!喜欢他的是戴银儿,我又不是戴银儿!」她气得起身要离开。
金秀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哑声道:「别走……孩子是我的。」
她顿住,狐疑地看着他。
「你听我说……」他深吸口气。「打从西门恭来访,你就变得有些古怪,再加上你刻意地避着我,让我以为你和他旧情复燃,打算离开我。」
「你……」听起来,他早就知道戴银儿和西门恭之间的私情?
「你的身子比先前圆润不少,而且你又出现害喜的症状,所以……我猜,或许你也想确定,所以我才会给你机会外出,让你可以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