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银儿闻声,缓缓回头,竟见金老夫人由容婧和清瑶搀扶着来到。
完了!
第十四章 游街
这个时代原就讲究姑娘家的贞节,尤其是大户人家要求得更高,这一点,戴银儿是见识过,金老夫人是多瞧不起出身花楼的容婧,而金秀外更曾因为她待晁岁真态度好,怒骂她不守礼教。
如今,三更半夜一个男人出现在她房里,道尽暧昧话语……她会有什么下场?
她已经不敢想像,但不管如何,就算金老夫人不原谅她,至少会看在她末出世的曾孙子分上,暂时放过她吧。
「奶奶,请你听说说,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你看在我肚里孩子的分上,听我解释。」被迫跪在主屋大厅里的戴银儿泪如雨下。
同样被押跪在地上的西门恭,朝她探出手,却被她瑟缩地避开。
金老夫人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冷冷地开口,「那孩子是谁的?」
戴银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当然是秀外的!」
「你要怎么证明?」
「我……」这时代没有DNA比对,要怎么证明?
「你无法证明,对不对?」
金老夫人嫌恶的眼神和冷诮的声嗓,让她惊觉金老夫人根本认定她红杏出墙,怀了别人的种,而不是真的要她证明什么。「不!这孩子是秀外的,我怀胎三个多月代表孩子是刚进门时怀还的,秀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就算秀外能够证明孩子是他的,但你半夜三更让一个男人进你的房间……」金老夫人看着外头的天色半晌,突道:「来人,将两人押到官府,由府尹大人公审游街,从此不准她踏进金府一步!」
戴银儿怔住。
「老夫人,这……还是等少爷回来再商议此事吧。」傅总管忍不住开口劝说。「小的已经派人去通知少爷了。」
「既是如此,更没道理再等!」金老夫人瞧也不瞧她一眼,怒声道:「还不快将这贱人和姘头带到官府!」
戴银儿闻言,心寒到极点。
金老夫人竟用如此伤人的字眼侮骂她……「奶奶,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爱的只有秀外……」
「给我住口!」
「奶奶,我和表哥不过是手足之情,我……」腹部突然传来尖锐的椎楚,痛得她再说下去。
「还不将她押下!」金老夫人不耐地摆了摆手。
金老夫人一声令下,傅总管就算有心要护,也是力有未逮,只能硬着头皮要家丁上前押人。
「老夫人,这其实不关我家小姐的事,要恭少爷自个儿闯进小姐的寝房。」清瑶突然扑倒在金老夫人的脚边。
戴银儿被家丁架起,下腹一阵扯动,痛得她冷汗直冒,但却在瞧见清瑶的矫揉造作时,忍不住掀唇冷笑。
原来,她要的结果,是将她这个正主子赶走,如今假意为她说话,日后秀外必定感念她,而将她留下……年纪轻轻,心机却如此深沉,竟连她也栽在她手里。
她不该心软的,她不该将她还有容婧留在金府里!
金老夫人将她一脚踹开。「放肆!」
「老夫人,不管怎么样,您也要看在小姐肚里孩子的分上,那确实是姑爷的骨肉,而且小姐身子骨弱,要是游街的话,我家小姐身子会撑不住的……」清瑶声泪俱下地求情着。
戴银儿没有吭声,乏力地闭上眼,不看清瑶的虚伪作戏,只等待金老夫人的最终决定。
「当她不守妇道和男人私会,她就已不再是我金家的人,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是我金家的血脉!」金老夫人的沉默不过是刹那,初衷依旧不变。
话音一落,家丁拖起戴银儿。
她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哭她喊,也不能让金老夫人心软。
「银儿,对不起,都怪我太冲动,我……」西门恭懊恼不已。
被拖往官府的路上,戴银儿无心理睬街上行人的指指点点,更不想听西门恭如何解释。
事已至此,他再道歉都于事无补,而她,只盼丈夫早一点归来。
如果她能在受审时拖点时间,应该可以等到他归来吧。
进入官府之后,西门恭被扣押在大牢里,她则由官差接手,将她戴上枷锁和脚镣。
「这该怎么说呢……金少夫人?」有人在她背后叹口气,她回过头,瞧见是府尹师爷。「该说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吗?」
说着,他在她面前摊开一张纸,题着「休书」两个字。
「休书……」她颤着声,紧盯着纸上内容,发现竟是由府尹大人所写的休书。「凭什么连审都未审,就安了我罪名?!况且府尹大人又不是我相以,他凭什么写休书?」
师爷微诧地笑着。「原来你不知道,只要有人举发女子犯了七出,就能直接由府尹大人撰写休书?」
「什么?」
「按王朝律例,女子犯七出,无须审,而将你送到官府,只是要这张公审休书罢了,然后带你游街,再将你送回娘家。」
戴银儿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对待女子竟如此不公不义!
原以为还有时间的……如今她要怎么拖时间?
「我不服!我没有罪!我要击鼓申冤!」她激动地喊着,小腹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瞬间痛得她闭眼说不出话。
师爷看着,笑得一脸歉意。「抱歉,崆峒府尹没有击鼓申冤这回事,如今大人有令,你得绕全城的街呐,现在时候不早了,不走不行。」
「可是我……」她虚弱地喃着。
「来人,押走!」
「我……」
官差拉着枷锁的铁链,一路将她扯出官府,外头阳光普照,她却冷得直打颤,阳光刺眼得教她快张不开眼,但是嘈杂的交谈声,让她知道周遭有很多人。
讪笑声、嘲弄声,甚至是恶劣的淫语、粗俗的抨击……她等不到半点怜悯和同情,没有……在场的人在根本不知情的状态下,已经替她定了罪。
拖着沉重的脚步,她微微张开眼,眼前人影幢幢,夹杂在花白的视野里,她看不清围在身边的有谁,她也不在意有谁,因为她只等待一个人到来。
就算全世界都误解她也没关系,只要他相信她,她就能为他而活……再痛再苦,她也会咬牙,等着他回来。
所以,她不哭,因为她问心无愧。
况且,她必须坚强,她还有肚里的孩子要保护。
孩子,乖……娘正努力着,你要乖乖的……她无声喃着,安抚着孩子,不断地调匀呼吸,然而下腹的痛楚却逐渐加剧,让她脚步蹒跚。
痛楚,让坚定的信心在漫无止境的游街一寸寸磨损。
拖着脚镣路太难行,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路,止不住耳边的讪笑讥讽,而腹间一阵阵的痛楚正慢慢地磨损她的意志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怀疑金秀外根本不打算回来,甚至她忍不住猜想,自己其实作了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也许,秀外根本就没有原谅她,他不过是虚应她,然后主导了这场恶梦……
是这样吗?
多疑像种子植在心中,瞬间抽走了她所有力量,让她再也走不动,脚下一个踉跄,朝前扑跌而去。
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身子结实地跌在冷硬的青石板路上。
抬眼,不见任何人朝她伸出手,只有一阵阵如浪潮般的嘲笑声,她挣扎着要起身,不愿向任何人示弱,因为她一点错都没有,她不接受这种毫无道理的公审,就算是被迫游街,她也要抬头挺胸。
然而,才站起身,还未站稳脚步,就有东西朝她丢来,她下意识地缩着颈,双手护着肚子。
喀的一声,她顿了下,垂眼看着掉落在地的石头。
她愣愣地看着,直到鲜血缓缓地滴落石板。
好半晌,她抬眼,朝丢掷石头的方向望去,竟是焦一还有金秀外以往的几个狐朋狗友。
「不要脸的女人,竟然红杏出墙,怀了别人的种,还将姘头给带回金府!」其中一人高声喊着。
「像这种女人,要给她一点教训!」
说时,他们又丢出石头,鼓动着在场的百姓,有人跟着丢石头,甚至丢菜。
戴银儿咬紧牙,蹲下身,用身体保护着肚里的孩子。
但石头如雨,打在她的头上,背上,谩骂声四起,秽物脏了她一身。
她疑惑,为什么她要忍受这一切?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正义,没人要听她解释,没人问事情始末,而这一切,全是因为这个孩子……可是孩子有活下去的权利,她至少要保住他,她必须保护他。
可是,她要怎么保护?
正忖着,手中的枷锁遭到扯动,她被迫朝前扑去,腹部朝地面撞击。
「啊……」她痛呼出声,瞬间爆开的痛楚和电流般窜到末梢,冷汗仿佛从每个毛细孔中迸现。
她抽搐着,可那些人还不放过她。
突然,一颗石头砸向她的眼,痛得她连喊都喊不出声。
「快走!」前头的官差不住地扯着。
「等一下……求求你……我拜托你……」她气若游丝地喃着。「我肚子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