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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后头林子里,捡了只白兔……」

  要养是吧?

  也还好,都养只狗了,再收留只兔子也没什么。

  小兔子应是误触了猎户陷阱,后足受了伤,他们暂时收留兔子,替它包扎伤口,伤好后想放回林子里,但这段时日吃好住好的兔子竟然赖着不走,只好也养了下来。

  又过几日——

  「有只小雀鸟掉在我们家窗口耶!」

  「……」

  养只小雀鸟浪费不了什么粮食,但——

  问题就出在它早也啾、晚也啾,吵得人无法成眠啊!

  想扔到院子里去,偏偏她又说初生的小雀鸟先天不足……那么,她要后天调养就是了?

  她不但在房里铺了温暖的小鸟巢时时看顾,还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他快被耳边不绝于耳的啾啾声给搞疯了。

  再然后——

  「我……我捡了只母羊回来……」

  他仰头无语问苍天。

  怎么……愈捡愈大只,愈捡愈夸张?

  「你不要太过分!」简直得寸进尺,他再也没办法洒脱应诺。

  但……或许是以为养不活了,产后奄奄一息的母羊被丢弃在山坡边,只剩一口气,他想不妥协都不行。

  也不晓得是她医术绝佳,还是那些小动物天生与她有缘,硬是教她给养活了,于是也就是继续养在后院。

  所幸母羊也不算没贡献,他至少还能挤点羊奶出来,给单薄的她补补身。反正无论她如何捡,他总能在绝望谷底找曙光,这一切全是环境所逼啊……要养这一大家子,不精打细算些成吗?唉,忠仆难为!

  可在母羊之后,他也正式对她严格告诫,这是最后一次,不许再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他们家都快客满了。

  时隔两日,穆朝雨去祝家嫂子那儿串个门子回来,发现院子里多了几只小鸡仔,啾啾啾地绕着院子熟悉地盘。

  浥尘正开门出来,目光才刚与她对上,她旋即弹开一大步,摇头摆手地连声表明自个儿清白。

  「不是我、不是我!我回来它们就在那儿了。」

  「我知道,是我。」他将手上的半杯白米撒去,喂养小鸡仔。

  她「咦」了一声,在他身边绕着圈圈,上下打量他,一副「你也有今天」的神情。

  他没好气地回道:「鸡养大可以宰来吃,你的兔子要让我宰吗?」

  「你好残忍!」

  一旁蹦蹦跳的白兔仿佛听懂看他的话,抗议地扑上去咬他裤脚。

  「畜牲,再不松口我晚上就吃兔肉。」他沉声威胁。

  「兔兔,快松口,这家如今他是大爷,他要宰兔我可保不了你。唉,没法儿,时势比人强呀,咱们都还得靠他吃饭,他大爷要是一个不高兴,饿咱们老老小小个十顿八顿的可怎生是好……」

  说得好似他谋财夺位、恶奴欺主似的。

  他侧眸瞥她,倒想瞧瞧她这「天涯飘零一孤女」的戏码能演到几时。

  她揩揩眼角压根儿不存在的泪花,正演到兴头上,突然凑近他,鼻尖嗅了嗅。「你怀里什么东西?」

  心房狂跳了下,他因她突来的靠近而微红了耳根。

  他伸掌将她推回适当位置,这才故作镇定地掏出袖内那袋绿豆糕。

  还真一点甜食都瞒不过,她这究竟是什么鼻?

  「薛大娘给的,回头记得谢谢人家。」全村大概没人不晓得他家有个嗜甜食成痴的姑娘。

  她也老实不客气地接来,一手捏了就往嘴里送。「你人缘都比我好了。」

  才住上半年,前前后后的邻舍都教他给打点得妥妥帖帖,原是抱着观望心态的众人,这会儿人人老是在她面前夸他,也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收买人心的。

  喂完围在竹篱笆里的鸡,接着他来到前院,挖出几颗成熟的地瓜及白菜,晚上好下锅。

  一块糕点忽然递到他嘴边,他摇头。「你吃就好。」

  这些小点心对他而言太奢侈,会时时备上糕点,全是为了她。

  「喔。」身旁那人三两下吃完绿豆糕,捏起他一片衣角擦手。

  他盯着衣裳那一小块污渍,极力认真地思考——这世上哪来如此嚣张的孤女、如此歹命顺受的恶仆?

  眼看「家眷」口数一再增加,以前只有小黑狗倒还好办,带着一块儿摆摊便是,如今这「一大家子」,总不好还携家带眷、浩浩荡荡出门吧?

  于是思考过后,便连宝宝——也就是那只小黑狗也一道留下来看家了。

  第五章

  有一大原因是他总觉得有人闯空门,园子里的菜、还有羊奶有遭窃迹象,留下宝宝至少可试试有无吓阻作用。

  「不会吧?咱们家都已经够穷了,哪个没天良的,连穷鬼也偷?会不会是你想太多?」

  浥尘横她一眼。「偷儿要下手,不会管你是不是比他穷。」

  穆朝雨是将信将疑啦,不过没几日,他们去市集做完生意回来,发现竹篱笆半开,地上留有几处血迹。

  小黑狗迎上前来,邀功地摇尾巴。

  还真派上用场了?

  「宝宝,你不愧是条好狗,我真有眼光!」她弯身拍拍狗头,大力赞许。

  浥尘赶忙进屋察看,钱财部分他收放得极为谨慎,是不用担心,至于其他损失——初步看来,应该只有园子里的菜。

  话又说回来,他们家也没什么值钱物品可偷便是。

  再出来时,没见那一人一狗。既然没事,他也没放心上,回头便忙自己的事。

  这期间,她回来过,抱了她那个治伤的药盒子又匆匆出门,来来回回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晚膳前,他刚把最后一道菜料理好,她正好回来。

  「我知道菜是谁偷的了。」才刚坐下来用餐,她劈头便说了。

  「是村子里的人?」这破落小村少有外来客,多数都是穷苦人家,一般偷儿要下手也不会挑这儿,八成就是村子里的人了。

  他没去追究,是因为对方除了偷菜,屋子里整整齐齐,并无觊觎他项的意图,不过就是图个果腹罢了。

  「是孙秀才。」刚刚宝宝带她去的,她医了他被宝宝咬到的脚伤。

  「是吗?」孙秀才与他并不相熟、平素也不往来,不予置评。

  「他的妻子上个月生了孩子,才刚满月,人就跑了,他一个大男人没办法养活孩子,才会来偷羊奶哺喂娃儿。」

  「嗯。」

  见他态度不冷不热,她满肚子话说不下去,也没胆再说,只好埋头猛扒饭。

  安安静静用完膳,他起身离开前淡淡抛下一句。「想怎么做就去,但要记得量力而为,适可而止,并不是每一个人帮了都能得到快乐。」

  他还不了解她吗?孙秀才的情况,要她当没看到、不去管,那就不是穆朝雨了。只是不晓得该如何让她明白,这世间不是人人都能帮。

  她的心地太纯善,总以为真心付出,别人便能感受到,可读书人一向比谁都在乎脸面,风骨不容冒犯,他担心,她做了好事反正对方心头留下疙瘩。

  她想帮,也得看人家承不承她的情。

  那孙秀才每每见了他,总是昂首傲然而过,既是觉得他无福攀交,他也不勉强。

  由此也看的出,此人自视甚高,不愿矮下身段,否则四肢健全,考过县试,先天条件就比他好上太多,图个三餐温饱又有何难,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既然他没反对,她开始会送些青菜和白米过去给孙秀才,还有羊奶,他还是每日放在桌上,随她要喝或者端去送人,他从不干涉。

  她开始得了空,动不动便往孙家跑。

  那娃儿颇得她的缘,又说孙秀才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不会顾孩子,她当奶娘当成了瘾,如今娃儿颇粘她,有时还不肯给爹抱呢……

  他看在眼里,胸坎仿佛堵着什么,咽不下也呕不出,却始终没多说什么。

  如今他要见她,都还得上孙家去找。

  向晚时,下起了雨,浥尘担心她回来要淋得一身湿,执伞前去接她。接近孙宅时,瞧见两人站在门外,孙秀才一手搭在她肩旁,稍急的音律传了过来——

  「你跟他……我不介意的,真的,我可以接纳你……」

  接纳。

  他说的是接纳,仿佛施恩似的,说着不介意。

  一个大姑娘,长年与男人共居一室,对于一个将礼教看得比命还种的读书人而言,此举无异于失贞败德,不堪入目。

  一个名节败坏的女子,他还肯娶她已是莫大的恩泽,她应该要感谢他的宽大为怀,这是高攀。

  他没再上前,安安静静伫立,隔着一段距离望她。

  她没推拒,因为根本已吓傻了。

  完全没想到,孙秀才会对她说这些,一时想不出该这么应对。这人如此骄傲,不能拒绝得太难看,他面子上会挂不住……

  短瞬间,一颗脑袋已百转千回,目光一转,瞧见了不远处的人,穆朝雨有如见着浮木,赶忙丢下一句:「我家人来接我了!」便逃难似的奔离。

  直到来到那男人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她才吁出一口气,感到安心。

  他没多说什么,将伞往她那边移,轻喃一句。「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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