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看他肯不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寒璟照着明月事先拟好的台词,把戏演完。「往后这间河神庙就由你们母女来管理,也是为了替他赎罪,不要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是,河神大人。」婉儿用袖口抹着泪,用力点头。
寒璟冷冷地开口。「漳县县令……」
「本官在。」
「青河之所以会发生水患,是因为河道淤塞所致,即刻上奏朝廷,尽快派人前来处理,便能早日解决,还有……本神已经娶妻,别再每十年就把一名闺女扔进河中,此种迷信得要彻底根除,别让本神再为无辜枉死的人命扛下罪名,否则饶不了你。」寒璟语出威吓地说。
「是、是,本官明白了,本官即刻上奏朝廷。」
在场的信众和香客听了这席话,不禁喜极而泣,往后不必担心自己的女儿被选上,不得不嫁给河神为妻。
就在一道光芒闪过之后,寒璟的身影消失了。
「多谢河神大人……」
在场所有的人马上朝河神的画像跪拜啊首。
而在此时,等在庙外不远处的明月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寒璟既然答应了,自然就相信他会把事情办妥。
「……照你的意思全都说了。」依然一身盔甲的寒璟出现在她面前。
她粲然一笑。「辛苦你……」
「哼!」要不是为了明月,他连管都不想管。
明月再次上下打量他。「看你这身打扮,我可以非常肯定以前曾经见过你,可是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
「以前?是指何时?」
「就是想不起来……」明月总觉得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只差一步便能想起来,索性两手捧着寒璟的脸庞,再仔细地回想。
不过她这个怪异举动,看在经过的路人眼中,都不禁好奇地多看一眼,想知道明月到底在做什么。
率先留意到,拉下她的小手。「先回旅店再说。」
「也好。」
当天夜里,明月作了个梦,在梦中回到八岁那一年——
那天在晓月家玩得太晚,没有注意到时间,直到都过了晚上九点多了,她才匆匆忙忙地回家。
因为两家住得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父母一向很放心,可是这个晚上,明月却走了好久……
「这里是哪里?」
她居然迷路了。
明月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河床上,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且明明是晚上,突然之间却变成白天。
「咦?我家要往哪边走?」两旁除了山就是河,不见平日熟悉的公寓和商店,让她忍不住有点害怕。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要回家的,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于是,明月又往前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突然之间,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接着便看到有人面孔朝上的躺在河床上,腰部以下的身躯都浸在河水里,还以为有人受伤,赶紧跑过去。
当她看清对方身上的打扮,很像电视古装剧里头,不幸战死沙场的大将军所穿的,上头沾满了鲜血,也把周围的河水染红了。
「大叔……」她小心地碰了对方的肩头,那人动也不动一下。「该不会真的死掉了?该怎么办?对,要去找大人来帮忙……」
她张望四周,连房子都没有,更别说人了,想要不管,可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已经很可怜,万一又有野狗跑来啃食不就更惨了。
心里这么一想,明月又走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两只小手抓住那人的手臂,相当吃力地将对方拖上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见大叔脸上都是血,明月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条手帕,沾湿之后,轻轻地帮他擦干净,看他应该不到三十,跟堂哥、表哥他们差不多年纪,这么年轻就死了,他的阿爸阿母一定很伤心。
「我不知道大叔的家人住在哪里,也没办法通知他们,只好这样做了……」明月拣拾河床上的大小石头,一一摆在那人身上,直到覆盖全身,堆成座小山丘,最后又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大叔,缘起缘尽,自有天定,切莫执着……你已经死了,就要去该去的地方,不要留恋知道吗?」说完,她才起身离开,可是很奇怪,才走没两步路,明月已经站在自家门前了。
陡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明月的眼角滑下两行泪来。
她想起来了。
那天回家之后,她突然大病一场,足足有一个礼拜没办法上学,阿爸和阿母很担心,就去问神,神明说她做了件善事,只要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可是当明月的身体恢复之后,已经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一直到现在才想起全部的经过。
「原来是在那时候见过……」她在八岁那一年就曾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和寒璟「相遇」了,可是现在想起来,除了同情,还有更多的心疼。
一个磁性的男中间在明月耳畔响起,在静夜中听来多了几分暧昧,让人心头麻麻痒痒的。
「怎么醒了?」在昏暗中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不禁疑惑地问。
明月猛地伸臂搂住他,靠在寒璟胸前啜泣。
「作恶梦了吗?」他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哽咽地说:「不是恶梦,是个……让人很难过的梦……」
「既然会难过,就把它忘了。」寒璟轻声哄着。
「我想起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寒璟在昏暗中挑起眉梢,「在何时见过?」
「在……」明月实在说不出口,「以后再告诉你……」
他也不以为意。「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
「寒璟……」
「怎么了?」
明月吸了吸气。「没什么,只是想说我很高兴遇到你。」她想要救他,不是为了要完成菩萨所托付的使命,而是因为爱。
「我也是。」寒璟收扰臂弯,将她拥紧。
他的心已经有多久不曾像这样跳动、温暖过了?
不!应该说自己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吗?
即便他还是人,身为一名皇子,打从出生起就注定享受荣华富贵,封为藩王之后,更是拥有莫大权力,除了皇位之外,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依然觉得空虚,得不到满足。
但是在明月身上,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感,那是用金钱和权势也无法获得的,渐渐地,在内心扎了根,宛如荆棘般的怨恨,不再那般椎心刺骨,让寒璟不知不觉中得以喘息,四肢百骸也跟着放松了。
寒璟缓缓闭上眼皮,过去的种种似乎变得好遥远。也许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放下生前的爱恨怨憎,得到平静。
半个月后——
已经是秋天了,旅程却还走到一半。
最近天气变化很大,还经常下雨。
马车行经一处小村子,见到的都是些茅屋,让明月想跟人家借宿一晚,都开不了口,于是暂时停在棵树叶茂密的老树下。
「……看来今晚要睡在马车上了。」明月把头探出去,见外头的雨还在下,嘴里不禁咕哝。
寒璟一手托腮,目光须臾不离地停留在她身上。「我看这个村子人口不多,地方又大,可以找个偏僻之处,变出一间屋子来,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能够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真的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有时真不懂明月在坚持什么,才要开口,外头传来说话声——
「小姑娘是打外地来的吗?」
那是一名白发苍苍、身形娇小的老妇,正好撑伞经过,见到明月从篷车内探出头来,好心过来询问。
明月搔了搔脸颊。
「是,因为雨愈下愈大,想要找一户人家借宿,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出门在外,总有许多不方便,何况你又是个姑娘家,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到我家来……」老妇比了个方向。「就往那儿走,不会太远的。」
「谢谢,那我不客气。」明月笑逐颜开地说。
于是,她拿了包袱,很快地跳下马车。
老妇一脸歉意地说:「因为家里小,你的车夫……」
「不用担心,他睡在马车上就好了。」明月摆了摆手,要她别介意,反正待会儿寒璟就会把「式神」给收了。
「那就好。」老妇把伞移一半到她头上。
就这样,明月顺利的找到今晚可以借宿的人家。
待她走进一间不大的茅屋,小厅内有神案,放着祖先牌位,还有一张桌、两张椅子,简朴却干净。
「我叫明月,今晚打扰了。」她说。
老妇笑眯了眼,「你可以叫我一声王婆婆,其实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是我该说谢谢才是。」
「王婆婆没有跟儿女住在一起?」明月很自然地坐下来聊天。
「我没有儿女……」王婆婆倒了杯水给她。「因为我并没有家人,自从双亲过世之后,就一个人住在这儿了。」
明月接过杯子,道了声谢。「原来是这样,不过一个人住也是有坏处的,万一临时有事,可找不到人帮忙。」
「是啊……」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连捧着杯子的双手都有着岁月的痕迹。「可是一旦嫁了人之后,就得忘掉心里面那个人,否则对不起相公,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