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从水下走吧。”牧晚晴一脸不在乎地说。
慕容则抚去她脸颊上的水珠。由于发上的水不断往下淌,他便不断地抹。
“水底的河道不知道有多长,如果太长的话,我们两个……”
牧晚晴捂住他的嘴,“反正我们会在一起,对吧?”
“一定。”慕容则肯定地点头。
“那就由小则来决定吧,这里,或者是水底。”牧晚晴轻轻软软地笑着,看慕容则眉头渐渐舒展。
她最喜欢这样的他了。小则从小就担负了太多,说话举止都像个小大人似的,最难得看到他放松的时候,眉舒眼开、俊逸无双,真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看下去,直到白发苍苍。
慕容则一言不发,重新用衣带缚住两人,仔仔细细打了个死结。
牧晚晴两颊梨涡忽闪,“解不开才好呢。”
听到她的话,慕容则又用力将衣结紧了紧。
“古人说结发是夫妻结缘,不知道这结衣带算是什么意思呢?”
慕容则试了试衣结的牢度,这才放下,抬眼看着牧晚晴,轻笑道:“就是——永不分离。”
他不知道他每次笑起来,都会令她晕头转向吗?
刚才他的话,到底是戏谑还是承诺?牧晚晴痴痴地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想不清楚,直到身上一冷,她才回过神,发现慕容则抱着自己又跳入了水中。
“吸气,用力吸。”他简单道。
刚一用力,牧晚晴的脸便皱了起来。
慕容则手抵在她背后,和煦的真气绵绵不绝地传到她体内。“胸口再痛也要吸满气。”
牧晚晴乖乖点头,依偎在慕容则肩窝,慢慢地吸气。多一点,再多一点,这样就可以又在水里多待一点时间。
“轻宛……”仿佛叹息般,慕容则在牧晚晴耳边轻唤。
感觉牧晚晴捏了捏他的手,慕容则又用力抱了她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两人便往水下沉去。
那段甬 道很长,慢慢地,牧晚晴觉得自己的气息不够了。
循着夜明珠的光往前看去,黑洞洞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他们真的会死在这满天满地都是水的地方吗?
太过用力,胸口痛得越来越厉害,牧晚晴仍死死忍住。多屏一会气,就能多陪小则一会呢。
忽然,慕容则把两颗夜明珠盖到衣服下,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就见远处有一道光亮。
那是出口?!
她心头一喜,即使气息用尽也咬牙坚持。
随着甬 道越发狭窄,水势也比先前大了很多,将两人急速向着洞口冲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吧。
牧晚晴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由自主张开口——不是冰凉的水,传入口中的竟是温热的气息。
小则?
忽然全身一松,他们被冲出洞口。碧光粼粼,水色无边,她终于看清,是慕容则吻住自己,渡气过来,她的眼前,恰好就是他双眼,目光澄澈,柔和如水。
阳光透过水面洒落,照得他的眼睛那样明亮,亮得几乎让她能在里面看到自己。她的眼睛瞪大,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有惊讶,也有羞涩。他们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了呢。
他俩的黑发四散,在水中忽而纠缠,忽而分离,像追逐嬉闹的孩童般。兀自想着,慕容则正带着她迅速往水面升去。
周围越来越亮,他眼中的自己,也越来越清晰——阳光在他俩的眼中闪闪发光。
突然,牧晚晴一把推开慕容则,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焦急地朝他摇头,用力把他往下按,然而那一团鲜血被抛在身下,慕容则带着她,更加快速地往水面而去。
他怎又这样一意孤行了?!胸口撕裂般地疼痛,她张口又吐出一口血。小则、小则,不要上去啊,牧晚晴泪如雨下,抓住他双肩不断摇晃。
慕容则并不理会她。
随着他们离水面越来越近,她的泪、她的血,就这么统统留在水里,被甩在身后。
她宁愿和他一起淹死,也不要他毒发身亡,他难道不明白?可是,他决定的事总是非得做到不可,从来都不顾惜她的心情,从来都不!清冷的水不断灌入口中,牧晚晴绝望地闭上眼,双手渐渐无力,再抓不住慕容则,垂到了水中。
阳光,就在咫尺之上了。
第9章(2)
这日天气晴好,秋阳正暖,水面波光四漾,泛出金光点点。
“轻宛、轻宛……”慕容则把牧晚晴轻放在湖畔草地上,轻轻按压她胸口。
牧晚晴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良久都没有动静,甚至连一丝气息也无。
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了。慕容则一狠心,双手用力按下,一次、两次突然,她张开口,湖水一股股涌出。对那绯色的、夹杂了鲜血的湖水,慕容则视而不见,咬牙继续动作,直到她将喝下的水尽数吐出,方才停手。
牧晚晴的脸色已惨淡如纸,慕容则探她脉息,又瞧了眼日光,内心打定主意,立刻出掌,凝神为她运气疗伤。
慕容家传的内息功夫至纯至阳,有提神唤命之效,却是极耗精力,在暗河的那几个时辰里,他护了牧晚晴一路,精力残存不多,本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强行运气,对自己身体将大有损伤,他却顾不了了。
时近正午,阳光越发强烈,慕容则只觉得一线热 流游走全身,越来越快,虽左冲右突却寻不到出路,慢慢地,浑身上下都滚烫烧灼,那热 流怕是就要裂身而出。
慕月见光而毒发,他身上的毒,大概已经发作了。
慕容则忧心地看向牧晚晴,见她双唇慢慢有了血色,不由得精神一振,煦暖的内力继续源源不绝地送入牧晚晴体内,护住她心脉,疏导她紊乱的内息。他自身可以不保,却要尽最后一分力,救得她的性命。
小则……她很不舒服,连吸口气都像有刀子扎进胸口。牧晚晴蹙着眉,低低地唤道:“小则、小则。”
“我在。”
熟悉的清冷嗓音令牧晚晴大为安慰,她欣喜地张开眼,却被眼前的慕容则吓住了。
慕容则脸颊胀大了一轮,唇鼻凸出,之前秀美的轮廓了无踪迹,他的脖颈、手掌,也统统都变粗变大,皮肤下隐隐透出不祥的紫色。
“痛得厉害?”慕容则只道她的失神是伤痛所致,轻柔地扶她靠在自己肩头。
牧晚晴摇摇头,尽力压住心头的恐惧,拉过慕容则的左手。他掌心的红底竟已胀大了数倍,形成一个小小的血瘤,里面鲜血涌动,似要破瘤而出。
“小则,你……”啪嗒、啪嗒,她的泪一滴滴落在他掌心。
慕容则迅速收起手掌。“轻宛,你听我说,”侧过脸,对着牧晚晴郑重道:“小时候我们曾一起练功,那时学的运气方法你还记得吗?”
牧晚晴摇摇头,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
“那你记好,自丹田起运气,使气先由肩臂诸穴而下,经肘后清冷渊而至肘弯中天井,更下而至……”慕容则说了一大堆经脉穴位名称,最后问道:“记住没?”
牧晚晴恍若未闻,只一个劲要拉慕容则站起来。“起来啊,快起来。”
“你先记住这运气之法再说。”慕容则按住她,语气微有责怪。
牧晚晴终于不耐烦了。“这么大的太阳,你坐在这里想死啊?”
慕容则面色微寒,却终于忍住,轻抚她秀发慢慢解释,“骆天磊那一掌不轻,你又在暗河寒水中浸泡多时,加上刚才屏气过久,在运气十二周天之前,不能随意走动,否则伤重难愈。我随时可能毒发,你不学会运气怎么自行疗伤?”他淡然说来,仿佛这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牧晚晴根本无心听他解释,指着衣结凶巴巴道:“你说过的,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则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提起衣结就要解开,没想到水中牵扯后越加紧缠,一时之间竟解不开。
“你食言!”牧晚晴愤愤地指控,眼泪劈哩啪啦往下掉。他明明说永不分离的,原来真是开玩笑。
慕容则放下衣结搂住她。“轻宛,你要听话。在那地底,如果我们出不来也就罢了,现在我们出来了,你自然得活下去。”
“那你呢?”
“我没有关系。”慕容则重新拾起衣结,双臂运气用力一扯,衣带顿时断开。
“轻宛,你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微弱了下去。
“小则?”靠着他的牧晚晴惊惶地坐起身子,刚一动弹,便见慕容则仰头倒在地上。
阳光下看得分明,他的脸鼓胀得越发厉害了,眼睛肿成了一条线,脸色青紫,煞是怕人。
怎么办?怎么办?
牧晚晴强自镇定,伸指探他脉象,不禁吓得面如土色。她从未见过如此纷乱的脉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激烈地冲撞,不受管束,致使血行过速。
见光而毒发……或许真的是因为阳光才如此,那么,照不到就可以了吧?
也不管有没有用,她手忙脚乱地将衣衫下摆撩起,往他头手盖去,然而两人衣衫均已湿透,纵然盖住,也是紧贴在肌肤之上,阳光还是能够透过布料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