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一个名分,一个承诺。」
「说清楚。」
「我虽是战败一方,但终究有公主之名,所以陛下不能将我随意安置,我要做陛下身边的嫔妃,而且要做后宫之中最尊贵的主人之一,这样才能给我百万北燕子民做一个交代,至于陛下会不会宠幸我,并不重要。」
他听着又觉得好奇,「你只是要个名号?不管朕是不是宠你?」
「是,同时还要请陛下亲自拟旨,承诺会善待我北燕人,不再杀戮任何一名无辜百姓。」
沈慎远望着这位带着刺目胎记的北燕公主,手掌在龙椅的扶手上来回摩挲了半晌,最后问:「你该知道,最终要想打动朕的心,靠的是什么?」
「知道。」她脱下腕上的一对玉环,摘下头上的金钗,甚至是耳垂上的一对玉坠都一并取下,平静淡定地放到他的龙案上。「我愿携倾国之富而来,孑然一身而死。陛下若有诚意,便请下诏。」
他不得不为她的举动所动容。
陈燕冰,如今北燕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却是个不足双十年纪的女孩子。如此胆识、如此魄力,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宽容?
投身侍敌是为安身立命,还是为日后报灭国之仇?
北燕的财富的确像不能抗拒的美酒诱惑着他,但是除此之外,对于这个女人也不能小觑。
他怎么忘记,曾有人对他说过:「北燕若是曾善用她,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我们打败,天府若小看她,也许我们就会是日后的北燕。对她,不能杀,只能用,因为她的智慧远胜过她带来的财富。」
沈慎远沉吟良久,慢慢伸手去拿笔架上的毛笔,盯着陈燕冰,他似笑非笑地开口,「朕答应你这两个要求,不仅如此,朕还会给你一个惊喜。朕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安分守己地待在天府,这样才能真的救你的子民,和你自己。」
她暗暗轻舒一口气,乖巧地回应,「是,臣妾会自识身分,不与后宫众位姊姊争宠,给陛下徒增烦恼。」
「用词改得倒挺快。」沈慎远呵呵一笑,「不过你不用妄自菲薄,因为你不用和那些『姊姊』争宠的原因,倒不是由于朕不会宠你,而是朕现在要给你的这个地位,不需要你对着她们卑躬屈膝,自贬身价。」
他振笔如飞,在一卷黄绫上快速书写好一道诏书,并郑重盖上玉玺,交给司礼太监。
「拿去给公主看过,若无异议,明日起,公告七国!」
司礼太监郑重其事地将那道诏书交到她的手上。
陈燕冰垂下眼,一字字细细去读,刹那间,即使是自视素来冷静的她也不禁双手微微颤抖,只因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燕公主陈氏燕冰,雍容娴雅,贵极七国,明理大义,性和淑德,朕今昭告天下,愿奉其中宫之位,金册凤印,望其内示六宫母仪典范,外弘两国交好之情。世代永睦,贤德名传,是为大悦。钦此。
从北燕公主到天府帝国的皇后,陈燕冰的身分改变,居住的皇宫改变,七国的形势也就此改变。
册封陈燕冰为后的同时,沈慎远也正式下诏公告七国,即日起,北燕的土地和臣民正式归属于天府帝国,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七国已成历史,变成六国了。而北燕国暂时被划分为天府帝国的一个郡,国名变成郡名,吃穿住用皆可沿袭旧制。
第1章(2)
沈慎远对待陈燕冰的态度,从表面上看,似是无可挑剔。他在宫内划出约三亩大小的空地,大兴土木,修建皇后的宫殿,取名飞燕宫。
这样的结果,让陈燕冰松了口气,却在皇宫中掀起轩然大波。沈慎远诸位妃子早对皇后之位觊觎多年,彼此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万万没想到会被一个亡国公主抢去这光鲜亮丽的头衔。
几位妃子难得有了共识,断然不能便宜这个新皇后,至少要登门给她找些晦气才好。
她们盛装打扮一番,前呼后拥地来到飞燕宫门前。这飞燕宫工期短,但因为用了最好的木料和工人,所以在两个月之内就迅速建成。
此前,陈燕冰一直和自己的随侍居住在帝都的驿站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入宫,众位嫔妃根本没有和她见过面。
册封大典昨日刚过,今日众位嫔妃按例也该来拜望新后。每位妃子虽然来势汹汹、咬牙切齿,不过手上也带了些贺礼充样子。
到了飞燕宫前,众嫔妃首推张贵妃为首,「姊姊,咱们姊妹之中你跟着陛下的时间最长,又最得宠,一会儿见了人,可千万不能矮了气势!」
「就是,陛下封她为后不过是看重她带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否则一个亡国的公主,不杀她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张贵妃今年刚刚三十,因养尊处优,生性爱美,最喜艳色,看上去娇艳如花,贵气逼人。听着几位妹妹替自己打气,也将平时和众人争宠时的那些不愉快都暂时收起,趾高气扬地说:「好,一会儿我进去你们都不要说话,看我的眼色。」
于是众人簇拥着张贵妃一起进了飞燕宫,飞燕宫的太监总管张福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位娘娘,陪笑着挨个请安,「贵妃娘娘好,安妃娘娘好,宋妃娘娘好,李贵人好,王贵人好……」
张贵妃懒得听他唠叨,便摆手问:「皇后娘娘呢?咱们姊妹今天难得凑齐,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请安来着,她不出来迎一迎我们吗?」
「皇后娘娘刚起身,还在梳洗,请各位娘娘稍等一下……」
「哟,太阳都升得这么高了,她一个皇后怎会起得这么晚?咱们姊妹可是都跟着陛下的作息行走坐卧,不敢有丝毫的差池,万一哪天皇上早上起来巡宫,咱们还没有起身,不是要惹陛下生气吗?」
王贵人年轻,快人快语,抢着出头表现一下。
张贵妃瞪了她一眼,「本宫刚才说了什么?你都忘记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似有抢张贵妃风头之嫌,忙尴尬着后退回到众人之中。
张贵妃抬了抬下巴,续道:「既然皇后娘娘还在梳洗,我们就站在这廊下等候好了。」
他并非陈燕冰的人,在这宫中待了十几年,什么人情世故不懂?今日这些娘娘分明是来给新皇后下马威的。
于是张福巴结着说:「贵妃娘娘,这天气正值暑热,哪敢让各位娘娘在这么热的地方等着?旁边的厢房通风凉爽,奴才再端些水果过来给各位娘娘解暑解渴,待皇后娘娘梳洗完毕,奴才就将各位娘娘引领过去,如何?」
张贵妃瞥他一眼,「那可不行,本宫素来只住正殿,从不住偏房,这里是中宫正殿,你让本宫去偏房休息是什么意思?」
他吓得连忙跪倒,「娘娘恕罪,奴才嘴笨说错话,娘娘尊贵六宫无人能比,当然不能去偏房休息,要不奴才这就去搬些椅子来,请娘娘自择一处……」
「不必了。」正殿大门霍然打开,陈燕冰浅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望着众人,「以贵妃娘娘的尊贵身分,怎能肃立中庭寒院?请各位姊姊妹妹进殿,不知诸位要来,燕冰起身太迟,实在是怠慢了。」
第一次看到这位新任皇后,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讶。不仅惊讶于她的语气和善谦逊,更惊讶于她脸上竟有一块扎眼丑陋的胎记。
要知道在这皇宫中,即便是最低等的宫女,也不允许面部有如此要命的残缺,以免服侍主子时引来主子反感不悦。而一朝国母,居然是个鬼面皇后?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张贵妃在最初的吃惊之后,心中得意骄傲之气更盛,款步上前,主动去挽陈燕冰的手,笑咪咪地说:「那我就托大喊你一声妹妹,妹妹刚来天府,这宫里有什么吃不惯、住不惯的,尽管和姊姊说,哪个奴才伺候得不好,也和姊姊说,姊姊一定帮妹妹出头出气。」
陈燕冰笑道:「好,有姊姊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将众嫔妃迎进殿内,她吩咐太监总管,「有什么新鲜的瓜果都端过来吧,我刚才听你提到,正好解了我这时的烦恼,免得几位姊姊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在我这里受了暑气,我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这宫中,所有娘娘,只要被册封为妃的,在人前都以「本宫」两字自称,除了见到比自己等级更尊贵的妃子或是皇上,才勉强自称「臣妾」,可像陈燕冰这样,已经贵为皇后,在嫔妃面前却以「我」字自称的,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几名妃子互视一眼,掩面而笑。
安妃柔声问道:「皇后娘娘的北燕皇宫里大概没有咱们天府这么多的规矩礼数吧?」
陈燕冰亲自起身为各位妃子倒茶,微笑回应,「北燕乃是小国,不过皇宫之中也有自己的规矩,可两国毕竟风土民情有异,所以我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要请各位姊姊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