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掠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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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也知道,肚子都那么大了,不是略的,还能是谁的?

  「……要临盆了吧?」

  「大夫说,约莫下个月上旬。」

  「都要生了,怎不好好在家中待产?」大老远跑到铜城来,途中要出了什么意外,可怎生是好。

  「今日……是他冥诞。」

  「你还记得?」他不无意外。

  以为她无心,若真如此,孩子明明可以不留,何苦留下来,尽误自己一生?甚至分娩在即,依然挺着肚子独自前来,就为了一个以为已往生的人。

  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蓦地双膝一弯,直挺挺跪了下去,「请家主告知,慕容葬于何处?」

  他吓了一跳,忙道:「你别这样,你有孕在身,先起来再说。」

  她摇头,「我想见他,家主,雁回一生从未求你,今日就求你这桩事……至少看在孩子分上,让他见见父亲。」

  她要真如此有心,人还在时,怎不好好把握?

  如今、如今这样……

  他目光望向后头的雨儿,妻子也知他为难,轻道:「你们谈,我去外头走走。」

  其实是去门口替他把风,怕慕容略随时会回来撞见,夫妻俩心照不宣。

  第11章(2)

  他撑起肘臂将她扶起,叹道:「何必呢?已是一杯黄土,见了何用?」

  「有的……」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总得让她祭他一回,将来孩子大了,也该知道自己来自何处,清明好给父亲上坟。

  她多怕,说了那么多,多怕他一个字也没听见,真当她无心无情,带着对她的恨转世,真图个永世不相见。

  她不想与他永世不见,她要告诉他,他若真想为奴为畜,她陪着他。

  「你现在懂了吗?」懂了略的心,愿意珍惜了?

  「早就懂了,也悔了……」

  他犹豫两难,不知该不该吐实。

  若是不说,她腹中即将临盆的孩儿终究是略的骨血,他该担起这责任的,但若真要说了——

  数月前那悲狂欲绝的模样,至今回想起他都还会心头发寒,那一身不欲苟活的绝望气息,他真的很怕,怕再思及那段过往,略是否承受得起……

  毕竟,那不是多好的过去,遗憾、悔恨、伤害与罪咎……重重叠叠,不堪回首,忘了也不足惜。

  重生的略,虽仍是沉静寡言,至少已没了那阴暗晦涩的气息,他懂得笑、也懂得敞开心胸与人相处,这失而复得的弟弟是侥幸捡回来的,他不想再冒一次失去的风险。

  这是他为人兄长的私心,虽知愧对雁回,也要为亲弟筑起一道防护,阻绝任何伤害的可能。

  这是略的选择,他想彻底抛舍、遗忘过去,他只能尊重。

  于是他道:「你若有其他的打算,孩子生下后,可将他送来,我会代替略将他抚育成人,毕竟你还年轻,总不能为此而误上一生——」

  「他在哪儿?」那不是她要听的,她只想知道,慕容略究竟在哪儿?

  「别问了,他不要你上坟头拈香,我便不会说。」

  「你不说,无妨,我自个儿找,翻了铜城每一寸土地,我都要找到。」

  「……」当初,她若早早有今日此般在意,多好?那便不至于落得如今这等难以收拾。

  莫雁回走后,穆朝雨立于门边,目送那道远去的身影,凝思道:「她这回——看起来没那么好打发。」

  他叹口气,算是附议她的话,「找个说词,让阿阳最近少回来,免得哪天真让他们给碰上了。」

  「又我当坏人?」她快变成坊间那种刻薄狭量的恶嫂嫂了啦!

  「……」

  *****

  晚膳过后,穆邑尘端了寿面、小菜,再温上一壶酒,月下把酒谈心。

  步入园中时,小的那只已经玩累了,正窝在大的那个怀间酣眠。

  「我来抱吧。」他伸手要接娃,怀里那只不依地咕哝两声,小手缠抱不放,脸儿埋入胸膛。

  「无妨。」穆阳关笑了笑,单手抱娃,谨慎地兜妥了外袍,虽是初夏,入夜后晚风仍有几许凉意,莫教酣眠中的娃儿受了寒。

  这一幕看在他眼里,想起那大腹便便的身影。

  他可知——他也即将为人父了?

  单看他与青青的相处,便知他极为喜爱孩子,也真心将青青疼入心坎,要不青青不会每回见了他来都要跟前跟后,甜甜腻腻地缠人。

  很早、很早以前,在那些遗憾伤害尚未发生时,有一回他曾不经意说溜嘴——若雁回肯允他,他希望能生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如今,他这梦想眼看就能成真,究竟,该不该说?

  话几回到了嘴边,总犹豫着,难以启齿。

  「大哥,有心事?」整晚都是如此,老盯着他若有所思的,又闷着什么也不说。

  想起嫂嫂稍早突然要他近日没事少回来……八成真与他有关了。

  「大哥不必烦心,我明日一早便回。」若真与他有关,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自身的事造成大哥与大嫂之间的困扰。

  「你想哪儿去了!」穆邑尘瞪他一眼,「你嫂子只是嘴上闹闹你,她平日也爱这么闹我,没真当你是外人。」

  「我知道。」要真厌烦他,不会吩咐他每五日必得前来,勤熬汤药至今不曾断过,正因如此,更觉亏欠他们甚多,不欲再打扰夫妻俩的生活。

  「我只是在想,你都快三十了,我已经娶了你嫂子,有青青、腹中还怀着一个,你呢?几时要定下来?」

  是不是全天下当父兄的都这样?没见他成家,这心怎么也安不下来。

  「还早,不急。」

  「城南的杜小姐托人来向我说了几回,你的意思呢?」家世好,人也生得娇美秀致,最重要的是一心倾慕,都不惜拉下女子矜持与身段主动来说媒了。

  穆阳关想也没想,「她会与大哥计较,不适合。」

  虽是好意,婉言要他多为自己打算,可若连他拿多少银子给大哥都会计较的人,将来娶进门,纷争只会更多。

  「是你要娶妻,她如何看待我不重要。」

  「重要,不敬大哥的女子,不能娶。」

  「我谁也看不顺眼,你难道就不娶了吗?」

  「大哥没允,我不娶。」

  「……」

  他心里,其实一直将那句「长兄如父」牢牢刻印心田吧?一如当初承诺过的,若能重来一回,必当全心敬之爱之,当个乖巧听话、从不拂逆的好弟弟。

  他虽忘了一切,可心里似乎仍知晓自己亏欠甚多,倾其所有弥补……

  他这么弟,不是乖张得教他烦恼,就是乖顺得让人心疼,就不能走走中庸路线吗?

  共同分食完一碗寿面,两人肩并着肩,月下有一杯没一杯地对饮,聊着生活琐事。

  「敬大哥,年年有今日。」

  穆邑尘举杯回应,「敬小弟,年年有今日。」

  「陆想容,你觉得如何?」他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什么如何?」不是村长么女的闺名?

  「大哥不是觉得我该成家了?若是想容,你觉得可以吗?」

  穆邑尘一个不慎,被入喉的酒意呛了呛,「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本来还在斟酌,不过大哥若觉得他成家比较好,他便认真考虑这件事。

  「你自己呢?喜欢她吗?不要因为她性子好,也不要因为大哥觉得可以,你就娶,那是一辈子的事,你得真心喜爱她才成。」

  穆阳关静默了一阵,「大哥,爹娘是什么样的人?疼爱我们吗?为何你从未提起?」

  「爹娘……早早便辞世了。」他梗了梗,在弟弟信任而真诚的目光下,只觉万分心虚,「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能在大哥身上感受到手足温情,完全不费功夫,但是对于爹娘,我怎么样都无法想像,也体会不出孺慕之情的滋味,家,应该要是怎么样,如你、如大嫂那样吗?想容性子似大嫂,真诚、好相处,也懂得温情体贴,我与她在一起,很舒心。」

  这样,就算喜欢了吗?

  从雁回到想容,完全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他其实难以想像,性凉少言的弟弟与纯真爱笑的想容兜在一起的样子。

  「并不是找个性子似雨儿的人,就能打造另一个和乐完满的家。」

  「这我当然知道,大哥,若无好感我不会开这个口,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相信她会是个好伴侣,如大嫂那般贤丰慧持家,让我无后顾之忧,虽然过去的事,我记得不多,可我知道,这是我一直想要的……」守着小小的、温馨的家,灯烛下,有个人静静为他缝衣补鞋,偶尔仰起头,给他暖暖一笑。

  他贪看想容的笑,那种包容依眷的眼神、被一个人无庸置疑地在意着、放在心头珍视,他知道自己曾经有多贪渴这一切,没来由地,就是知道。

  那是他藏在心底、不曾对谁诉说的梦,想容给了,心房暖暖的,他只想守着这暖着他、宁馨的美好。

  「你嫂子哪会持家啊……」分明就是败家妻一名,他忧着的才多着呢!

  可略说了,他在意、也有好感……这样,还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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