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当她再见到苑舞秋,已是宫熙禛奉旨出家之后,当时的苑舞秋不仅十分消瘦,还生了病,她被请去为苑舞秋诊治,赫然发现陪伴在苑舞秋身旁的是另一名男子——君傲翊。
君傲翊为镇国大将军的独生爱子,深受皇上器重,和宫熙禛、苑舞秋三人为青梅竹马,打小一块儿长大,她看得出来君傲翊对苑舞秋的关切饱含情意,一年多之后便听说两人成亲了。
倘若宫熙禛知道这件事,肯定打击很大,是以她认为当一个断绝七情六欲的出家人对宫熙禛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如此对于过去一切才能放下、释怀。
苍白的小嘴吐出白雾,蜜色的脸庞因使劲背着人而泛红,额际流淌细小汗珠,她愈背愈感吃力,暂缓脚步,深吸一口气,将下滑的宫熙禛再往上提背,她低声激励自己。「戚瑶光,只剩一小段路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真是崎岖难行的一段路,她多次踩到滑脚的冰晶,差点失手带着宫熙禛跌得四脚朝天,虽全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稳住,却已吓得冷汗涔涔。
此时,猛地脚底突然打滑,吓得她惊声尖叫。「啊——」
不行,宫熙禛已身受重伤,禁不住落入冰冷溪水的折磨,她当机立断松开手,让宫熙禛摔到地上,而止不住跌势的她则一路滑进溪里。
宫熙禛重重落地,突来的重创使昏迷的他趴在地上闷哼一声,脸颊接触到冷沁的地面冰霜时,有如千斤重的眼皮缓缓撑开,意识迷茫看着地面,紧接着疲累地又合上眼。
扑通一声,戚瑶光跌入溪里,忍受刺骨寒冻,急忙划动四肢,以免被溪水冲到更远的地方,她拚命的划,好不容易终于全身湿漉漉地上了岸,气喘如牛的她冷到牙齿不停打颤,双手环抱瑟缩的身躯不住摩擦双臂,全身滴淌着水狼狈走回宫熙禛身旁。
「好冷……」她冷到泪水不由自主流下来,双颊、双耳及鼻子被冻得通红。
宫熙禛迷迷糊糊地再次睁开眼,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一名女子走向他,情根深种的他自然而然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痴痴对那身影道:「我的蝶儿,你终于又飞回我掌中……」
戚瑶光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听到他细微的说话声时愣了下,连忙快步跑向他,蹲在他身旁关心询问。「你还好吗?」
经过方才重重一摔,他的伤口再度流出血来,也不晓得有没有更严重。
宫熙禛恍若未闻,颤抖地伸出沾有血的手抚向她的脸庞。「蝶儿……我就知道……就算所有人舍弃我、伤害我、奚落我……你也不会松开我的手……」
「什么?」戚瑶光总算发现意识不清的他认错人了。
「蝶儿……我不能没有你……再也不要离、离开我,好吗?」宫熙禛提出微弱的要求,渴望心爱的小女人能够永远守在他身边,就像从前一样,他们之间只有快乐、欢笑与爱恋,没有泪水、痛苦与分离。
戚瑶光不禁叹了口气,想起以往曾听人说,宫熙禛私下爱戏称苑舞秋为蝶儿,看来传言不假,他正对思思念念的苑舞秋诉说情衷,同情心旺盛的她为他感到心酸不已。
「你……为何不回答我?」迟迟等不到心上人的回答,使伤重的他焦急不已。
「你伤得很重,不要乱动,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戚瑶光深恐他的伤势加剧,也不多想,直接替他想象中的苑舞秋回答。
得到肯定答案的宫熙禛总算不再硬撑伤重的身躯,满足一笑,旋即放纵疲惫的身躯与意识,遁入频频呼唤他的黑暗中。
戚瑶光见他再次陷入昏迷,松了口气,有感而发。「原来你只是外表像和尚,其实内心还是过去那个宫熙禛。」
一个仍受困于过往情爱的人,纵然清醒,铁定也是在爱恨情仇中浮浮沉沉,如何当得了和尚,天天过着吃斋念佛、潜心修行的生活?
对他而言,现实定比坠入炼狱更加痛苦万分吧,唉!
在群树环绕的浓密林间,有两间木头搭成的小屋,深夜里浓雾缠绕,使得小木屋更显空灵寂静。
充满药味的屋内陈设简单,屋内倚窗而靠的木床上躺着受重伤的宫熙禛,精瘦颀长的身材,使木床显得特别短小,一双长腿露出床外。
昏睡中的他睡得并不安稳,被恶梦困住而不住呓语,头颅不安转动,额际冷汗涔涔。
木屋另一头隔着简单木头屏风后的小床上,累了好些天的戚瑶光正安稳沉睡着,睡得小嘴微张,发出细微轻浅的呼吸声。
恐怖的幽暗中,足以照亮黑夜的火光里里外外包围整座丞相府,家仆、护卫顽强的抵抗声,府内女眷、奶娘、婢女的尖叫声,手起刀落、血花翻飞、兵器撞击声,一道道教人心惊肉跳的声浪再次于耳边响起。
惊骇的宫熙禛排开四处窜逃的家仆,急切的到处寻找家人。
爹呢?娘呢?两位兄长在哪儿?还有年纪尚小的两个侄子,嫂子们有没有护着他们?
「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被昔日可怕梦魇困锁住的宫熙禛全身上下抖得如风中的落叶,咬紧的牙关因恐惧不住打颤。
睡梦中的戚瑶光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迷迷糊糊地回应道:「谁、谁在跟我说话……」
话才说完,旋即抱着棉被又遁入梦乡与周公大谈棋艺。
第1章(2)
「爹、大哥、二哥,你们先走!我帮你们挡着,不要到前头硬碰硬,别去!」不能去,一去就会全军覆没,所有人将沦为不见天日的阶下囚。
干裂的唇慌张阻止父亲与两位兄长,但是爹和两个哥哥都不听他的劝,还将他推开要他快逃,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家中向来最不成材、最会惹是生非、教所有人摇头叹气的人是他,所以该活下来的从来就不是他,为了家人,他可以牺牲,为何没人肯听他说?为何?!
「娘,快跟嫂嫂们一起带小卫和小衍逃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他焦急呼喊,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什么?!」戚瑶光被突来的呼喊声惊醒,猛地睁开眼,浑沌的脑袋瓜想不透发生了什么事。
娘和两位嫂嫂在护卫保护下,一抱一搂带着两名年幼的小侄子往后门逃,却被早在后门守株待兔的官兵拦下押回,整座丞相府上下逾百人,竟无一人能自官兵手中逃脱。
手足无措的他头一回知道自己有多没用,竟然想不出任何办法,仅能眼睁睁看着父兄束手就擒。
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对待势如中天的宫家?他宫熙禛虽不是皇家子弟,却是皇太后最宠爱的人,究竟是谁敢欺到他头上来?!
他愤怒地四下寻找,想看是谁领头,熊熊火光中,那人一身银光戎装,神情倨傲地自罗列整齐、训练有素的官兵中走出来,那张俊雅带着阴冷气息的脸孔,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因为那是他最好的朋友……
宫熙禛倏地自木床上弹坐起,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发出最沉痛的怒吼。「君傲翊!居然是你!」
这一句撕心扯肺的怒吼,使原本脑袋还不甚清楚的戚瑶光完全清醒,急忙忙赤足自床上跳下,凭借着对屋内摆设的熟悉度,毫无困难地奔至他身边。
「你这个狗杂种!」他恨!龇牙咧嘴挥拳击向死敌。
「你还好吗?」戚瑶光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他身边,迎接她的是重重一拳,击中她的脸颊,痛得她眼冒金星地弯腰蹲下,嘴角尝到一丝血腥味。
「好痛!」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作梦都想不到会突然遭受攻击。
为了救他跌入溪中感染风寒已经够惨了,岂料更惨的事会在今夜发生,她痛到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还处在梦魇困扰之中的宫熙禛跳下床,就着黑暗中模糊的视线,看见伏在地上的仇人,恨恨抓起,扬起拳头使尽全身力气一挥。
「君傲翊,你去死!」他要为爹娘、兄嫂及两个侄子报仇。
忽地被抓起,感觉到可怕的杀气在空气中流动,无处可逃的戚瑶光吓得掩面尖叫。「不要!」
女性惊恐的嗓音止住被排山倒海恨意所淹没的宫熙禛,他猛地停止挥拳,愣愣问:「蝶儿,是你吗?」
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让死里逃生的戚瑶光惊喘不已,唇瓣抖颤暂时说不出话来。
「蝶儿,到底是不是你,你说话。」宫熙禛的话里带着惊慌与不舍,深怕无意中伤害了心爱的小女人。
戚瑶光急中生智,忙不迭地点头,以感染风寒而变得粗哑的嗓音回答。「对,是我。」
「你的声音……?」蝶儿的声音怎么变粗了?
「我病了。」戚瑶光双手掩面,以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
「你病了?怎么会生病?有没有请大夫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