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流去,雪愈下愈大.天气愈来愈冻寒,铁万山等人仍坚守屋外。
已经将铁锅刷洗干净、做好饭菜的瑶光招呼大伙儿用过饭后,对仍旧紧闭的门扉不住发愁,不论是谁敲门,想借由送饭菜、茶水查探宫熙禛的情况,皆一概遭他拒绝,他不开门就是不开门,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屋里做什么、想什么。
日落、月升,除了早先的笑声外,屋内不再传出任何声响,一切静悄悄,彷佛没有人在里头似的。
一颗心揣得半天高,瑶光忍受寒冻,疲累的双手抱膝坐在门口,失去光彩的眼瞳死命盯着门,期待当他开门时,她可以第一个见到他,确认他平安无事。
时间耗得愈来愈久,屋内黑沉沉,不见少主点燃烛火,铁万山不再稳如泰山,他开始烦躁地来回走动,最后停在门前,敲了敲门。
「少主,天色已晚,你一整天粒米未进,是否让属下到厨房将饭菜热一热,为你送来?」
瑶光坐直身躯,双眸燃起一簇希望火光,期盼里头的人有所响应。
狄啸风伸手抹抹快被冻僵的脸,伸伸懒腰话络筋骨,若非此刻关在屋内的人是少主,他早就不耐烦一脚踹开门,将人揪出来按到雪堆里,让少主恢复清醒,他们也就犯不着在这里枯等。
众人静心等了好一会儿,依然得不到任何响应,铁万山失望的长叹了口气,其它人搔头的搔头,打哈欠的打哈欠,眼看月已中天,不晓得还要多久少主才肯出来,就在众人揣测时,紧闭的门扉咿呀一声打开了。
瑶光连忙爬起身,双腿因天寒而颠了下,但随即稳住身躯。「你还好……啊——」
凄厉的尖叫声自喉头冲出,震惊的泪珠潸然滚落,她顾不得僵硬的双腿半跑半跌至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哭喊。「为什么?!」
幽暗中,就着微弱清冷的月光,铁万山等人清楚看见了那张满布干涸鲜血的脸庞,皆惊骇得瞠目结舌。
「少主!」铁万山冲到玄勍御身旁,痛心疾首地呼喊。
狄啸风着实被他自残的行为吓着,冷汗涔涔,不懂少主怎么下得了手,纵然他们曾私下嘲笑少主过于美丽的样貌,可也没想过少主会轻率地自毁容颜,究竟一个人得承受多大的痛苦,才做得出这事?
其它人全被这可怕画面吓得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你们紧张什么?我好得很,这三年来,我还是头一次感觉如此畅快。笑啊!跟我一起开心的笑啊!」玄勍御嘴角噙着快意的笑容,衬着俊美容貌,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画面,但此刻他满脸是干掉的血渍,累累伤痕教人见了,只觉胆颤心惊。
瑶光哭花了脸,用力摇他的手,泣不成声。「你如此伤害自己,为何还笑得出来?为何?」
她好痛,真的好痛。
瞧他做了什么,恨到最极致,竟是毁了自己,假如她能早点想到,不顾一切闯入,兴许还来得及阻止他自残的行为,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划破自己的脸,同时也划破她的心,一下接一下,教表面完好无缺的她跟着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第10章(2)
铁万山摇头流下两行老泪。「少主,你这么做,要属下日后拿什么脸面对九泉之下的主子?」
玄勍御仍是笑,笑得洒脱自在。「你们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我说了,我很好,你们担心什么?哭什么?」
彻底被他自残行为激怒的瑶光甩开他的手,用力捶打他的胸膛,哭喊道:「你就这么爱她?让你得知她背叛、伤害你后,不惜一切自残?你这么做为的是什么?想要让她歉疚,还是要让我尝尽椎心之痛?」
她不在乎被他知道她喜欢他的事,只想让他明白,他的举动深深伤害了她,简直比杀了她更教她痛苦难耐。
玄勍御冷若冰霜,无情地将她推开,以冰冷的口吻道:「谁说我是为了她?我已经不再爱她,心里也不再有她,你们可别会错意,我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见识过他发现心上人嫁给死敌所爆发出的忿恨,没有人相信他的说词,可也没有人敢在此刻明确指出,唯恐再度刺激他,使他做出更加激狂的自毁举动。
瑶光被他用力推开,整个人摔倒在地,痛得她眼眶跌出更多伤心泪水。
一旁的狄啸风见状立即上前将她扶起。「你还好吗?有没有撞伤哪里?」
「没有。」她摇头哽咽,悲伤地以冰冷的手背抹去颊上泪珠,真正痛的是她的心,不是她的身体,只是宫熙禛不在乎也不理会。
焦头烂额的铁万山急切寻找补救方法,脑中灵光乍现,猛然想起戚瑶光是个大夫,赶忙抓着她的双臂道:「瑶光姑娘,你是大夫,快点为少主看看伤痕,应当还有挽救的机会。」
方才又急又气,使瑶光也忘了自己是名大夫,她破涕为笑,用力吸了吸鼻子,点头。「对,我可以想办法让伤口尽量缩小,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原本模样,至少可以确定会比现在更好。」
「对,快!」铁万山心急如焚地催促。
玄勍御睨了热头上的两人一眼,冷语拒绝。「谁说我要治疗来着?」
瑶光惊愕瞪着他,以卑微的口气哀求。「求求你,让我医治你的脸好吗?」
铁万山跟着拉下老脸,出声恳求。「少主,属下也求你了,让瑶光姑娘看一看吧。」
狄啸风默默观察少主的反应,心想铁爷和瑶光都低声下气苦苦哀求,少主该发泄也狠狠发泄过,理当平心静气下来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外表皮相变得如何,我压根儿就不在意,你们也无须耿耿于怀,我毁了这张脸,你们说京城还有谁能认得出我?」
「少主说得没错,但咱们不用如此极端,可以易容潜回京城不让人发现。」铁万山苦口婆心,认为他太冲动。
「易容很容易遭人拆穿,毁去容貌则不然。」唯有痛到最痛,亲手毁去天真得以力尚有一线曙光的自己,方能时时刻刻记取教训,记住所有加诸在身上的仇恨与伤害。
他有自信毁了容的他就算大摇大摆走在朱雀大街上,与自小便相识的人擦肩而过,也不会被认出他曾是京城最嚣张狂妄的小霸王宫熙禛,他们只会被他满布伤痕的脸给吓着,或许连多看一眼都不敢,这就是他要的。
双腿发软的瑶光跪坐在地,两行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纷纷落落。「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了。」
玄勍御无视她的恳求,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跟她将话挑明。「你应当很清楚,我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所以你可以收起对我的恋慕,不要再一厢情愿喜欢我。」
残酷的拒绝冰冷似寒冰,冻结她的四肢百骸,连汩汩流动的血液亦冻结住,泪水,在这一瞬间抑止,惨遭无情拒绝的她凄楚地对上冰封的黑眸,唇瓣抖颤,字字破碎。
「我……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也没有……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喜欢我,但是,可不可以让我……让我默默喜欢你?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多爱自己一点?不要……不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在爱情面前,她的要求是如此卑微,完全没有自尊,仅求他能善待他自己,不要再让她心如刀割,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对吧?
出自肺腑的真诚表白,使一旁的狄啸风等人听了为之动容,让才欣赏少主气魄的他于心里低咒了声,其实少主可以说得婉转点,毕竟瑶光是个姑娘,总要为她留点颜面,倘若有个姑娘这般对他,他感动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以言语伤害她?
可惜玄勍御已将心彻底冰封,没有丝毫软化,也不肯再让任何一个女人进驻。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而我的事,一概与你无关。」
瑶光不晓得他的意思,是否表示她可以继续喜欢他?
她该怎么做?选择蠢笨的喜欢他,或是聪明的在此时此刻快刀斩乱麻,松开手,虽然现下会很痛、很难受,可只消熬过去,一切都将雨过天晴,她会过得很好。理智激烈呼喊要她快快放手、放过自己,可强烈的情感却让她放不开,她仍是喜欢他,仍是希望他能走出黑暗,不再受困悲伤苦痛,她想要亲眼看他灿笑迎接光明。
所以,她放不开手,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彻底死心,但此时此刻,她依然无法放手。
「少主……」苦劝不了少主回心转意,令铁万山一个头两个大。
玄勍御不理会伤心欲绝的戚瑶光,转头看向铁万山,谈及正事。「我记得铁伯提过,京城还有我们的人。」
「确实如此。」
铁万山顾忌的看了跪坐在地上的瑶光一眼,他不知道得不到爱的瑶光会不会偷偷向官府告发他们,是以话说得含蓄。
瞧出铁万山的顾虑,玄勍御冷冷一笑,伸手往脖子一抹,冷血下达杀人灭口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