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排又浓又密的长睫毛,可惜是假的,女人真是神奇的动物,只靠一点化妆品和小道具就可以改变形象。
他在法兰克福曾和她擦身而过。
当时他手中只有一张她十年前的旧照片,那张学生合照中,她的发色是黑色的,但她在法兰克福时却是金发。
他们不该被那么简单的招数骗过,但越简单的招数,通常越有效果。
他花了好些工夫,才在昨天晚上,找到她的下落。
这个女人,把许多人都耍得团团转,或许这也是她为什么有办法逃出那个地方,生存到现在的原因。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博士,都是那种戴着眼镜、穿着白袍,整天在实验室里做研究,不然就只会坐在计算机前打论文的宅男宅女,但这个女人证明了,她可不是那种实验室里一条龙,平常脑筋却无法转弯的阿呆。
话说回来,他不应该惊讶,毕竟工作几年下来,他也见过几个行为特异独行的博士,他尊重其中几位,但也讨厌另外一些。
不过简单来说,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怪胎。
或许这女人也是。
可能真的是太累,缓缓的,她无意识靠到了椅背上,又过了一阵子,她的脑袋朝着他这边的方向垂了下来。
这女人把化妆品涂了满脸,让他莫名的有种想把她脸上的妆都卸掉,看看她原来模样的冲动。
唔……不过其实目前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她还满可爱的。
话再说回来,基本上他也并不讨厌怪胎就是了。
他还是很好奇她包包里装了什么,不过他没有趁机查看,因为那势必会惊醒她。
火车快速的穿越乡间原野,经过一个又一个小镇,天色也越来越暗。
列车长来查票时,她惊醒了过来。
他没有继续装睡,只是玩着自己手机里的小游戏。
她揉着太阳穴,迅速坐直了身体,飞快看了他一眼,然后穿上了依然湿淋淋的鞋子,当火车再次靠站时,有些人下了车,有些人在月台上排队,正要上来。
看着窗外等着上车的那几个人,她突然脸色刷白,站了起来,抓了外套,提着包包匆匆往后走去。
她的反应不大对,但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这样跟着起身太明显,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她若是下车,他必须想办法跟上。
所以他抓起搁在脚边的背包,也跟着站起来,排在她身后等着下车,她吓坏了,她的呼吸很急促,脉搏跳动飞快,但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她甚至试图借着他的身形,遮掩自己。
那几个人,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没有回头去看,只不着痕迹的用手机拍下后面排队上车的人。
她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车,他则跟着她下了车。
这是一个无人看管的月台,下车的只有寥寥几人,他加快脚步,刻意走在她身边稍微快一步,而非跟在她身后。
她的心跳飞快。
那个男人就在后面,她不敢回头看,不敢再次确认他是否发现了她。
她告诉自己,不要走得太快,不要太过惊慌,但她忍不住,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拔腿狂奔。
该死,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睡着了!
若不是刚好遇到查票惊醒了她,她就会被硬生生逮个正着。
那些人不知用什么方法,追踪到了她的行踪。
他们不可能知道她想上这班车,除非他们早在她上火车前,就已经找到了她,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是来不及上车。
那人是否已经看到了她?是不是正朝她逼近?
这个小镇不大,所以月台也有些小,但她却觉得这段路好长。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前面有两个在大热天却穿着西装的男人举止怪异,他们一路走过每一节车厢,却没有上车,其中一个一直看着车厢里的乘客,另一个则将视线扫向月台上少少的几个人。
几乎在瞬间,她领悟到这两个人和身后那一个是一伙的。
他们在找她。
那个人上车找,他们则在车外找。
突然间,后方传来皮鞋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那一位杀手见过她,但前面这两个人,或许也看过她的照片,她已经尽力消除所有和她有关的资料了,但那个地方到处都有监视器,她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完全清除干净。
男人朝她看来,她忍不住想闪避对方的视线,但月台上空荡荡的,她前面只有那位刚刚坐在她旁边的东方人,她试图稍微移了一点位置,让前方的男人遮掩她的身影。
但那没有用,下一秒,前方看着她的男人朝她走来。
眼看前有狼、后有虎,她紧张的冷汗直冒,头皮发麻,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喉咙,无法决定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逃跑。
就在她脚步要慢下来的那瞬间,前面那个帅气的家伙,突然停了下来,从背包前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地图,一边转身看着她,将地图递到她面前摊开来,用中文开口。
「嘿,妳有记到旅馆的电话吗?我们应该往哪里走?」
什么?!
因为太过突然,她的前路又被他挡住了,她被迫停下了脚步,惊慌的呆瞪着那个面带笑容,对着她讲话的男人,呼吸几乎在瞬间停了。
「左边吗?还是右边?」他翻转着地图,歪头研究着,然后指着其中一处给她看,道:「是这间吧?火车站在这里,所以我们出去后要往左走。妳觉得呢?」
她觉得什么?
女人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男人已经重新将背包背好,一手抓着地图,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差点甩开了他的手,但那位在找她的西装男,已经来到了眼前,她看见他迟疑的也停下了脚步,眼里露出狐疑。
她停住抽手的冲动,眼前这家伙在这时突然低头,亲了她脸颊一下,然后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杏眼圆睁,抽了口气,脸色更加惨白。
「亲爱的,别担心,我们会找到路的。」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着,跟着悄声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以英文低语:「嘿,别那么惊慌,笑一个,才能取信于人。」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他是哪方人马,是好是坏,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她得先想办法摆脱最糟糕的敌人,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他正在帮她,假装两人是外地来的观光客。
她不信任他,但威胁就在眼前,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被抓回去更危险的事,如果要回去,她也要在她准备好时才回去。
所以,她当机立断,挤出了笑容。
下一剎,他松开了她的手,改搂住她的腰,正大光明的往前走。
这姿势太亲密,但她不敢反抗他,也不敢多看迎面而来的那两人一眼。
他又低下了头,亲吻她的额际,贴在她耳边,「放轻松点。」
相较于她皮肤的湿冷,他的嘴显得很温暖,她不晓得自己在这种状态下,为什么还能意识到这一点,真诡异。
然后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让她心脏差点停止的事。
他竟然再次停了下来,抓着地图,拦住了那两个正在找她的西装男,用英文问路。
「抱歉,先生,请问一下,你们知道这间旅馆怎么走吗?我和我老婆刚到这里,搞不太清楚方向,我们是来自助旅行的。」他装模作样的问着,一边将地图翻来翻去,跟着又转头用中文问她:「咦,亲爱的,我们地图有拿对吗?是不是这一张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找这两人问路。
有那么一瞬,她有想拔腿就跑的冲动,但这样太明显了,而他依然揽着她的腰,大手还微微施力。
逼不得已,她吸了口气,抬头看他,再次挤出生硬的微笑,用中文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地图是你负责的。」
「咦?是吗?」他挑眉,很随便的笑着打混过去,「哈哈,没关系啦,幸好我记得旅馆名,先生,你们知道国王旅馆在哪吗?」
她屏住了呼吸,只能将视线也移向那两个人,一边挤出她觉得很抱歉的微笑。
那两个男人拧着眉,看也没看地图一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粗鲁的以英文回答:「不知道、不知道,去问别人。」
说着,他们就从旁离开,继续检查车厢,没再多看她。
她急着想快点离开这里,但那个男人却还杵在原地,看着地图。
「别紧张,妳吓得好像连假睫毛都要掉下来了。」
他愉快的低语就在耳际,她闻言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他和她眨了眨眼。
这男人在笑,嘴在笑,连眼底也在笑。
挂在他脸上的,不是虚假的笑容。
他看起来乐得很。
莫名的,一股想打人的冲动涌现。
「我知道了,亲爱的,快看,在这里!」他突然拉高了声音,笑得笑个傻瓜,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走吧,我们快点过去!」
天啊,她会被这人搞出心脏病。
这念头才闪现,他已经又大力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满意的揽着她的腰,心甘情愿的吹着口哨,带着她朝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