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丝毫不提龙府是谁打理得井然有序,又是谁守住偌大的家业不受外人觊觎,让龙府不见颓势,反倒日渐精实壮大,他名下甚至多了几间米铺和绸缎庄。
经过东方无良和桑庸生的教训后,他明白看人不能看表面,要用心去体会,谁对他好、谁真心为他谋划将来,他心如明镜瞧得一清二楚。
那些叔公、伯公全是旁系的,和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除了姓「龙」,血缘远到好几代以外,不过是古着族亲名义而已,而他们上门表示「关心」无非是想攀交情,捞一点好处。
他知道,妻子的泼辣只在受欺负的时候才会发作,平时她心肠软得像棉花,她只对自己屯在意的人用心,像母鸡般想保护所有家人,他有幸是其中之一,为此他感谢老天让他遇上她。
「哼!那些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我见一个赶一个,他们凭什么以为我撑不起龙府,居然要我交出大权由族中大老共同监护?」他们想得美,财产被拿走了还取得回来吗?当她是傻子不成。
「依依,辛苦你了。」龙问云万般怜惜的坐到杨上,俯身轻搂她双肩,眼中满是疼惜和不舍。
一句「辛苦了」,让柳依依顿时眼眸泪光闪闪,有人了解比得到什么礼物都窝心。她忍着不落泪,嘴硬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帮你守着龙府怎么成,我不想你怨我。」
「不怨不怨,哪敢怨,你做得太好了,连身为男子的我都汗颜。」换成是他可能就做得不周全,族老一闹便给银子打发,免得一天到晚在耳边踏踏切切。
柳依依泪眼含笑,小指勾住他衣带横腕。「真把浮华商铺给我?」
「我是出资老板,你是店东,各占一半。」他现在有能力养老婆了,当然要让她过得称心如意。
「而你是我丈夫,赚的钱也归我管。」她两眼亮得出奇,一副有什么算计的样子。
他先是一怔,继而失笑。「都给你,都给你,反正你管钱我放心。」
以她的经商本事,银两交到她手中只会变多不会少,钱母生钱子,钱子生子子孙孙,生生不息。
「你放心,但我可不放心了,说,你有没有在外头给我招惹什么不干不净的烂桃花,从实招来。」她的温柔极其短暂,随即又展露凶悍本色。
「烂桃花?」被她猛地一间,他还真接不上话,一时半刻没想到她话中的涵义。
「你不要装傻,就是女人,你敢发誓这一年来没碰过我以外的女人。」她话语不由自主流露酸味,像个爱吃酷的妻子,逼问丈夫有没有背着她花心。
龙问云差点笑出声,表情滑稽地忍住笑意。「当然是……」
她的心被吊高,屏气凝神,一双小手悄悄地握紧。
「娘子,你晓得我这人向来重情重义,人不负我,我不负人,有你这么好的妻子,我怎么会三心二意,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这一年来,他忙到每晚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无暇分心。
「真的?」要是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他能坐怀不乱,毫无半点遐思?
男人有时简单得很,只要貌美女子轻解罗衫就把持不住,她做生意时,接触过的老板多数是这德行。
瞧她吃昧的模样,他不禁失笑。「哪来其他的女人,就你一个令我魂牵梦萦,想得我心口发疼,你……」
骤地,另一名女子的身影拂过眼前,他顿了一下,心头微微不安……他已经明白告诉「她」自己已有妻室一事,「她」应该不会再眷恋他。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心想他既然无意也就无须担心,妻子的感受才是他该关注的。
这时,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送膳的下人送来丰盛菜馆,柳依依穿上外衣,让人进来,饿得难受的她注意力转向热腾腾的饭菜,没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吃慢点,菜又不会跑掉,你先咽下这口麻绒鸽蛋再吃别的……看,噎着了吧!快喝口鲫鱼汤……」龙问云轻拍妻子的背,将鲜鱼汤吹凉了才送到她嘴边。
「我嘴巴忙着,但耳朵空着,还能边吃边听你聊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她礼尚往来地夹了一块醋溜黄鱼回报,夫妻俩享受着互相喂食的乐趣。
他喜滋滋的咽下鱼肉,想了想,才开始说道:「我先到了宁波,人生地不熟差点被骗,当地的商家说我带的流当品全是不值钱的东西。」
「不识货。」柳依依不快的轻哼,替丈夫叫屈,虽是流当品但锦春哥哥给他的绝对是上品。
「别急,我是说差点,幸好我遇到一位朋友」要不是那人,他大概要吃亏了。
「朋友?不会又是骗吃骗喝的那种吧,你有查清楚对方的底细吗?」她听到他说朋友心就一惊。
龙问云没好气地轻拍她鼻头。「让我说完成不成,老爱抢话,你这急惊风的性子要改一改,没听见我说了『幸好』吗?」
「何以前性子比我还急,动不动就和我吵」她忍不住咕咙,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强不过谁。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之后,我现在比你沉稳多了。」他毛毛躁躁的个性磨平了,不再冒失冲动。
柳依依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略微收敌浮躁的心柔声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从昔日不可一世的龙大少爷到今日谦和内敛的龙老阔,变化不可说不大,连她都感受到他卓尔不群的气势。
他动容地笑了。「不苦,今天我所拥有的一切是努力后的报酬,我要让你过好日子,以我为傲,幸福的当我龙问云的妻子。」
「相公……」她鼻头一酸,感动不已。
龙问云喔喔继续道出离家的际遇,他在宁波遇上一位傅姓古董商人,对方教他识别货品,告诉他怎么定价,怎么抬高价钱让人般价。
他领悟力极高的举一反三,顺利地卖出第一件流当品,那是四大名瓷之一的青花瓷瓶,他以高价两万两卖给一位西域商人,那人还买走了狮球浮雕壶和云矩纹剑珌。
很快地,他抓到要领,把卖掉流当品的所得再购买其他商品,买低卖高累积了不少财富。
「我与傅大哥虽相差二十来岁,却是无话不说的莫逆之交,他教给我的东西让我一辈子获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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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男人的抱负、男人的远景、男人欲展翅天际的雄心壮志,柳依依知道她的男人有他梦想中的将来,那是他对自己成就的期待。
那天她听着听着,心里不断涌现对他的痴迷和爱意,此刻想起,满到喉头的幸福感就让她忍不住发笑。
她以为人是不会变的,但是谁料想得到天真到无可救药的败家子,竟然有着出人意料的经商手腕,由不务正业的执榜子弟摇身一变,成为日进斗金的大老板。
那个意气风发,俊挺卓越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想想是多么不可思议,她想她连作梦都会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傻笑个什么劲,叫你倒杯水,来你给我泡什么茶,存心想烫死我是不是。」一道老迈威严的女声响起。
果然梦不全是美好的,也是会有难以逃避的梦魔。
觑了一眼端坐在主位的龙老夫人,柳依依在心里苦笑,城里的人都说她是悍妇,殊不知真正难缠的人物在这里,惹不起又骂不得,必须必恭必敬地当菩萨供奉。
到底是谁通知了远在佛山念佛的老人家,让她水深火热的苦日子提早到来。
不是她不孝也非刻意不与长辈同住,实在是情非得已。
当初为了龙问云出走一事,她和老夫人闹得不愉快。宠孙的老夫人一味认为千错万错都是柳依依的错,将一切责任怪罪在她头上,不肯好好听她解释清楚。
她不过多说两句就被当成顶嘴,据理力争成了狡辩,老夫人决定到山上去吃斋念佛时,更故意将府里几个能干的婆子、婢女全带走,意图让她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落得持家不力的臭名。
只是结果却和老夫人预先想的不一样,柳依依做得太好了,好得教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因此扬言孙子不回府就不下山的她被自己的话困住了,拉不下面子的她只好整年住在庙里,吃着淡得没有味道的素菜。
但怎么说还是住在家里好,哪能在寺庙终老,又不是要出家当尼姑,所以一听闻孙儿回城的消息,她便迫不及待的连夜下山,赶着见见被悍妻欺侮的乖孙。
「奶奶之前不是最爱喝无锡惠泉泡的茶水,这茶是我特意请人取来的水,再以宜兴产的朱泥茶具为你冲泡的。」养壶关系着茶水滋味的好坏,她特地以养了十年的双色莲子壶为奶奶泡茶。
「以前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了,每天吃斋念佛的,嘴都淡了,一杯清水倒能尝出好滋味。」泡什么茶,老人家的喜好都拿捏不住。
「那我帮奶奶准备素菜,看是要吃鼎湖白玉、发财如意卷还是凤巢双珍……」她如数家珍的报了好几道菜名,全是一品素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