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到寒烟阁,他浓眉蓦地攒起。
「二少……」
「啰唆,本少爷要怎么做还得由你教」他怒声斥道。
「……是,二少。」掌柜颤巍巍地应声,捡起帐本,快步离去。
金如秀这才颇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起身离去,却瞧见始终沉默不语的并成一脸不以为然地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金如秀抽出折扇往他眉心一敲。
并成动作飞快,轻松避开,年轻稚嫩的脸庞很不同意地皱起。「要是夫人知道的话……」
「你现在是拿我娘压我是不是?」他眯起的眸子杀气腾腾。
没用,他爹娘每年入夏都会到聚禄城一趟,没半年是不会回来的。
「不是,是夫人说过,做生意求和气生财,可是二少这种做法,好像跟夫人说的背道而驰。」
「你又懂什么?」金如秀哼了声,呷了口茶。「龙家油行打从龙老爷子年初去世之后,两房开始争夺家产,大房被欺压得苦不堪言,可偏偏二房的龙静精明得像鬼,产业一把抓,我现在要是斗倒龙家,也算是替老天除害。」
说到龙家二房的龙静,学商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处处和他作对,把油价压得快要不敷成本,他要是不弄倒她,他金家还要不要做生意。
并成偏着头想了下。「可是如果二少真的把龙家油行的生意都抢来,大房不也是跟着颠沛流离?」
「那也只能怪她们太不济事。」
「二少……」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嘛。
「闭嘴,咱们是做生意,可不是开救济院,况且,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她要是就这么被我打败,那也只是她太弱。」
并成看着他懒懒喝茶的侧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在触我楣头?」他不悦瞪去。
叹得这么大声是怎么着?
「依我看,二少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并成说话时,已经开始偷偷往后退。
「什么意思?」他眯起眼。
「二少两个月前让两家南北货粮行倒闭,而一个月前,又让窦家食堂关门大吉……凑巧的是,这三家店包括龙家油行的主事者都曾经得罪过二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样。
「……那又如何?」
「二少在找人出气。」并成又悄悄地退了几步。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的?」
「这两只。」他指着自己的眼,退得更大步,眼看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夺门而出。
「然后呢?」金如秀笑着,邪冷而危险。「老子要找人出气还需要挑个黄道吉日?」
「是不用,不过二少三个月前——」
「闭嘴!」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冷声低斥着。「这事你还敢说!身为我的贴侍,你还有脸跟我提起这件事!」
三个月前的那一晚……简直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
想到寒烟阁他就想起那不堪的一夜……更可恶的是,并成找来时,他衣衫不整得像是被蹂躏得很惨。
「是二少要我不要跟着的。」并成好无辜,真的是不吐不快。
话说那一晚,二少上寒烟阁和人谈生意,还刻意要他回避,他当然就乖乖地待在马车上等……男人嘛,总是有些时候不方便让第三个人在场,他自然识情知趣的闪得远远的。
可是谁知道,惨事就这样发生了。
说真的,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二少那么狼狈,根本就是被人狠狠蹂躏过,虽说二少坚持对方是女人,但是……一个女人到底要怎么蹂躏一个男人?说穿了,二少肯定是被男人给怎么了,却打死不承认,硬说对方是个姑娘家。
结果呢,自己解不了气,于是开始找跟他不对盘的商家对付……唉,真是造孽啊。
「你还敢说!」他直接丢扇子,可惜并成动作飞快,早就脚底抹油,溜了。「混帐东西,要是那晚你有跟在我身边,还会发生这种事?」
「二少又不是不懂武……」
「还顶嘴!」那晚,他去找同样和人商洽生意的大哥时是有些醉了,谁知道大哥竟不在厢房里,而他却在进了厢房后一阵头晕,接着后颈被敲了下,待他有点意识时,就见那个女人正要强他……他本来要反抗的,可是他被绑着双手,后来觉得舒服了,最终又被迷昏了!
那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谁知道他居然会让女人垂涎到这种地步。
他娘的,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姑娘敢绑他强他,他肯定加倍奉还。
望着并成跑出帐房外,他恼怒地跟着起身……条素白手绢从腰带底下溜出。
瞪着那条手绢,他目眦尽裂,恨不得将它给撕烂吞下腹。
这是羞辱他的女人留下的证物,他日日带在身边,就是要自己不忘这份耻辱。
看着手绢就教他想起他搁在房里的那锭十两黄金……那黄金,还真是他身体力行,付出精力得到的。
居然拿金子打发他……不知道他金如秀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金子吗?
强他就算了,居然还留下金子……把他当男娼了不成
他拾起手绢,瞪着上头龙飞凤舞的精绣龙字,把它握得死紧。
等着吧,他总有一天找到她!
龙家榨油厂就在城东郊外,占地颇大,过了穿堂大门之后,便会瞧见各式各样的榨油器具,还有炒料的大锅灶,舂油房,撞油器。
一抹纤瘦的素白身影在其间穿梭着,流着汗和厂里的伙计们一起忙,最终走向后院的一间房里。
「小姐,休息一下吧。」贴身丫鬟巧瓶端着茶走了进来。
巧瓶瓜子脸上嵌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双髻束彩带……身湖水蓝夏衫素裙。
「等等。」龙静眼也不抬,手正忙着翻炒各种花瓣。
「小姐,这里头太热了,先到外头歇会儿吧。」巧瓶催促着,掏出手绢替她拭着额上的汗。
「不碍事,先等我炒过一遍。」龙静坚持着。
巧瓶无奈地看着她,只能陪着她待在这炒花房里。
说是炒花房,其实就跟炒茶没两样,只是把茶叶换成花瓣就是了。
这是她家小姐创新的法子,先将花瓣炒过逼出香味,等干燥之后再磨成细粉,加入水油里头,便成了薰香灯油。
龙静一个月前将这新品推上市,吸引了不少爱尝鲜的贵客上门,引起风潮,龙家油行门庭若市,薰香灯油供不应求,所以她现在必须加快速度,否则会来不及把货给下了单的客人。
这项独门绝活,是爹仙逝之前跟她提过的,她反覆试做之后总算成功,尽管只凭她一人难以应付庞大的订单,她也没打算要增加人手。
因为这里头藏有只有她才知道的做法秘方,是绝不外传的。
所以,就算再累,她也得要撑下去。
将所有的花瓣都炒过一遍之后,搁到竹篓里,底下燃着炭火,用热烘的方式加快干燥,确定火候没问题之后,她才举步走出炒花房。
巧瓶立刻跟上,扶着她在炒花房外的凉亭坐下,拿起扇子替她扇风,再赶紧递上茶。
「巧瓶,茶怎么是温的?」喝了一口,龙静微皱眉。
「小姐,你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喝凉茶嘛。」巧瓶一脸无奈。
「好吧。」
巧瓶替她扇着风,看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啜饮,小姐脸蛋通红着,身上早已经汗湿一片,「小姐,待会进去换件衣裳吧,要是吹风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她家小姐,明眸善睐、嫩颊雪肤,怎么看都是个金枝玉叶,现在却穿着旧棉衫,腰间还配了件及膝腰封,把自己搞得跟个下人没两样,就连长发也是随意扎起,没有半点缀饰,比她还像个丫鬟。
龙静正要开口……股恶心感毫无预警地袭来,刚喝下去的温茶全数呕了出来,还不断地干呕着。
「小姐……」巧瓶赶忙拍着她的背。「这小主子可真是会折腾小姐。」
等到呕吐感稍退,龙静已眼冒金星,总觉得她的胃像是被翻搅过了一遍,不自觉地轻抚着微隆的肚皮。
「大概是个儿子吧。」她说着,嘴角扬起无奈的笑。
如果不是儿子,怎么这么皮这么坏,这么折腾她。
打有孕以来,她就精神萎靡得无时无刻不想睡,睡醒就想吃,可是一吃就是吐……一天里头至少要这样折腾个四五回,别说要像一般孕妇发胖,她整个脸颊都瘦了,就连气色也糟透了。
「怎会这样呢?分明是那金家大少的种怎会……」
「嘘!」龙静低斥了声。
巧瓶赶紧看了看四周,没有半个人在,她才松了口气。「小姐,对不起,我一时嘴快就……」
「这事别再提起。」龙静沉声警告,可原本红晕稍退的面颊又艳红了起来。
想起那夜,她这辈子是打死也不想再遭受那般羞死人的状况。
若不是面对非常的情非得已的状况,她又怎会拿清白换孩子。
「是。」巧瓶一脸自责地垂下脸。
「没事,走吧,到前头去瞧瞧伙计们货装载得怎么样了。」
「好。」
第1章(2)
然,两人才刚站起身,龙静的贴身侍从长治从门口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