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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办完事,一定再来瞧你,届时,我这个当大哥的就要厚着脸皮赖在你家,白吃白住一个月,你说好不……嘿!”他试着玩笑,手指竟沾到她的泪,不禁错愕,“怎么哭了?唉,都大姑娘了……”

  招弟赶忙放开他的手,接着眨眨眼,用手背两三下地找去颊。一的泪珠。她深深吸了口气平稳胸臆激动,凝向鹰雄,后者双目炯然,隐有深意。

  “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三件事?”

  他笑,露出白牙。“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到。”让她一展欢颜。

  “每年的这个时候,你能不能来九江一趟……瞧瞧我,让我也能瞧瞧你?”她唇微颤,声音哑哑的、轻轻的,眼瞳似浸在水中。

  鹰雄静看着,颔首,语气亦轻而哑:“每年蝉鸣时分,大哥定来瞧你。”

  她扬唇笑着,继而道:“这是第一件。第二件事……咱们能相聚固然欢喜,但,若到别离时候,大哥一定要让我知道,亲自跟招弟辞行,好不好?”他总是来去匆促,走得悄然无息,将她留在原处。

  “你常是说走便走,不留片言,也不管、不管人家心里有无事情要对你说,你总是这么狠心肠……”幽幽叹息中似有轻怨。

  心底泛出暖流,他眉眼俱柔,面前姑娘秀眉轻颦、眼底的依恋甚深,他瞧着,暗自一叹,勾引出怜情情怀,不由得说:“大哥答应你,往后,再也不偷偷一个人离去,若要走,定和你相辞。”

  “大哥……”她轻唤一声,小脸欢欣,目中隐含泪光。

  鹰雄按住她两边上臂,拍了拍,故作轻快地接着道:“好啦,前两件解决了,你还有什么要我做?”

  她抿了抿唇,双颊淡嫣,扯着他藏青色的披风,学他轻快的口气:“第三件事,离开之前,大哥可不可以同招弟去趟彩工坊?那铺子卖衣卖布,我想……想挑件新披风送给你。”

  肝肠如雪

  九江向来夏热冬冷,四季严明。瞧这夏风多热,年尾冬雪就有多冻。

  走镖是不分时节的,四海镖局依然忙碌,外墙上张贴一排“诚征镖师”的启事,前来面试的不少,但过关合格的有限,局里头常闹着人手不足,因此那墙子启事从夏天到冬天,又从冬天贴到春临,尚无撤下之意。

  新一年,春芽早发,四海接下不少药材运送的生意,着实忙了一阵。招弟和带弟已能独当一面,而来弟、双胞胎和小金宝亦时常随队走镖,颇有心得。

  日子寻常滑过,就在这春末时分,招弟和带弟姐妹俩领着一支镖送往东北途中,在客栈下榻,带弟却无缘无故失踪了一整晚,不知去处,直到天鱼肚白,她才昏昏沉沉教一名男子送回。

  招弟与他打了照面,甚是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男子见她仗剑横阻,不让他再靠近带弟,笑了笑,道:“窦大姑娘,认不出区区在下吗?”

  听声辨人,竟是当年在仙霞岭隘口劫走带弟的李爷。

  “你易容?”她问,分不清哪张面孔为真。

  男子没有作答,将一长盒放在桌上,静然道:“烦将此物转交给‘天下名捕’。”道完,目光越过她,在昏沉的姑娘身上停驻了会儿,接着潇洒转身。

  “且慢!”招弟朝他背影喊着,随即奔出,“你对我二妹做了什么?”

  那男子顿了顿,面容微侧,竟是阴郁落寞。“你何不问……她对我做了什么?”谜般地回话,不让招弟再有发问的机会,他身形一纵,眨眼间已跃出客栈墙外,翩然离去。

  招弟怀着满腹疑云,在回房揭开对方遗留下来的长盒后,疑虑更添震惊。

  长盒中安置着一柄剑器,鞘身龙纹,与剑柄、护手上的雕着自成一格,剑穗上系着一块黑玉。拔剑出鞘,寒光逼人,剑身上清楚地刻著名字,竟是义兄遍寻不获的龙吟宝剑。

  她既惊且喜,虽然整件事透着古怪,中间还夹杂着带弟和那男子的纠葛,但如今寻获已然龙吟剑,义兄多年心愿可了,招弟暗自揣想,见到这柄宝剑,他不知会如何欢喜?!定要通饮三大坛酒了。这趟子走镖顺利抵达了东北,回程时,在当地恰巧接下一支走往鄱阳的小镖,顺道多人一笔怅。

  自得龙吟剑,招弟边走镖,沿途打探着鹰雄的行踪,却无所获,他总是如此,五湖四海地飘泊,常是某处贼窟被剿、某个江洋大盗落网被擒、某个杀人狂魔让人就地正法等等的消息传出,才知他曾至此地。可听闻的,早是发生过的事迹,现下人在何处,没谁能知。

  回到四海,蝉鸣喧腾,四季中,正是她隐隐期盼心思浮动的季节。

  这日清晨,她在蝉声中醒来,刚步进大厅,负责看门的镖局弟子匆匆跑来,递了一封短签过来。“大姑娘,是个孩子拿来的,说要给你,我问他对方是谁,那孩子也说不清楚。”

  招弟疑惑地接过,摊开信纸,一瞧,容如花绽。

  珍香楼上,樽酒相候,金兰一聚,互诉情衷。

  她认得他的字,龙飞凤舞,蓄含劲韵。

  他依约而来了。金兰一聚,互诉情衷。是的,她有满腹情怀欲诉,心中微酸微涩,已非单纯的金兰之情。

  珍香楼上,菜香和酒香萦绕,人声鼎沸。

  跑堂见一名姑娘拾阶而上,赶忙迎去,殷勤招呼:“姑娘好哇,要用膳吗?咦!这不是四海镖局的窦大姑娘吗?来来来,咱儿帮大姑娘安排个好位子。”

  招弟有礼地笑了笑,正要说话,一个浑厚的男音已然响起:“不必,我帮她占了好位子了。”

  寻声望去,男子坐在临近栏杆的地方,及肩黑发随意披散,短髭占满双赖和下颚,浓眉飞扬,双目深邃,他弯唇笑着,落拓潇洒。

  迎视着,瞧见他斜系在肩的薄披风,是去年自己相赠之物,招弟不由得心中一暖,盈盈微笑,她侧过首,对那跑堂吩咐:“我就坐那儿,劳烦小哥再上五坛好酒过来。”

  “得咧。”响亮地应声,调头张罗去了。

  她缓缓跺至,在男子对面坐了下来,将手中长盒横放在双膝。

  分离一年,自有许多话想对他叙说,如今人就在面前,她妙目瞅着他,千头万绪、千丝万缕,竟不知从何说起。

  “来,陪大哥喝几杯。”鹰雄咧嘴笑开,将三亚酒推到她桌前,自己却抱着一整坛子。

  招弟舍杯子不用,向伙计要了一个空碗,将酒倒满。

  “大哥,我先干为敬。”她仰首饮尽,抛开女儿家的矜持,烈酒入肚,整张脸迅速酡红,她总是这样,酒量虽说不差,但沾点酒,面色立即泛红。

  鹰雄瞧着,目瞳更转深沉,胸臆微紧。她颊上红潮似酒醉人,唇如花瓣,抛掉了矜持,却展现出娇美的一面。

  “大哥,我唇上沾了什么?”她单纯问着,双唇自然地抿了抿。

  “哦……没事。”他思绪猛地被拉回,竟觉心虚,连忙转移视线,大大地喝了口酒。

  招弟不懂他心思转折,微微笑着,为自己再斟一碗,边问:“大哥为什么不直接上镖局寻我?若知你来,大伙儿肯定欢喜极了,自去年夏天一别,阿爹和小金宝就直嚷着要与你拼酒,还说我怎么让你随随便便就离开,把错都怪到我头上了,吵得人不安宁。”

  闻言,男子摇头轻笑。

  “大哥……”唤了一声,她抬眼凝视,眸光含情。“这一回儿……你会在九江多盘桓几日吗?”

  听那柔软言语,询问中带着殷切期盼,他微顿,好半晌才道:“我有职责在身,此次路过九江,只想约你出来一见,不能久待。如今知你无恙,大哥也就放心了。”

  举起酒坛喝下一口,他眼神偏开,不愿瞧那小脸上浮现的失望神情。

  仍是一样的答案,为着相同的理由。招弟真的好失望好失望。才相聚,尚未及体透相见的欣喜,已觉落落寡欢,竟开始为着不能避免的分离忧伤。

  “大哥总是来去匆匆,我知道有好多事要忙、好多责任要担,你这回儿还是无法久留,但咱们总算见了面、说了话,总算……总算吃了一顿饭、对饮了好几碗酒。知道大哥身强体健,精神依旧,我、我也安心了。”忽地,头一甩,她振作起来,“来,招弟再敬你,咱们痛快地喝。”仰首,狠狠灌下一碗。“好。”鹰雄声音持平,再度以坛就口。

  她强作无谓的模样如毫针扎在心窝,刺得他心胸生疼难受,外表虽镇静,心思又浮又躁,他脑中正转着从未有过的念头,竟生出一股冲动,想爽爽快快地告诉她,自己要留在这儿很久很久。

  这是怎么了?他从未这般举棋不定。

  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计划既定,便全力执行,他已为她破了例。

  本不该在九江逗留,心头却浮现她的身影,牵挂着、心念着,尔后他说服自己,他是她的义兄,又承诺过每年要来瞧她一回,此次停留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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