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长乐侯气得破口大骂,“就这么让人跑了!几个人怎么够追,调派所有人马立刻全城搜捕,务必要将这两人缉拿到案!”说完,他又恶狠狠地瞪着黑羽定海,“将军这一招真是高明啊,一边在这里牵制我,一边偷偷放人,只可惜再能跑的狐狸也跑不出禁军的眼皮底下!将军,咱们明天一早在朝堂上等着你,看你怎么和大王交代!我们走!”
长乐侯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去追捕人了。
黑羽定海的属下忧心地问道。“将军,长乐侯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带着圣旨跑来府里抓人?是不是他和大王胡说八道了什么?将军要及早做准备啊!这只老狐狸满肚子坏水,一直想着要取代将军的地位呢!”
手下人乱哄哄的吵嚷声没有钻进黑羽定海的耳朵里,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身子僵如铁石。
他被人算计了,这幕后主使未必就是长乐侯。
刚刚从府里跑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令狐问君,她跑,也许是为了救自己,也许是为了救他,他相信即使令狐问君被抓也不会出卖自己,但是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样到此为止。
只怕自此是再无宁日了……
第五章 看不见的裂痕(2)
在混入黑羽军之前,令狐问君曾经很怕睡在船上,她不喜欢在海面上漂泊的感觉,船身上下摇晃,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仿佛靠不到岸,而她的人生也似是这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波逐流,无依无靠。
在黑羽的那几年,她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即使因为海浪颠簸而屡屡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她还是强撑看不许自己倒下,直到有一天,黑羽定海告诉她--
“黑羽的孩子小时候都会睡在一个吊篮里,母亲一边忙看做活儿一边摇看吊篮,所以孩子们自小就习惯了这种摇晃。你为什么不设想一下自己也是在吊篮里呢?”
因为这样,她渐渐爱上了海上生活,她没有睡过吊篮,但是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好像是睡在母亲的臂弯中,母亲拥着她,在她耳边唱看很好听的歌,她的身子微微晃动着,在母亲的歌声中就可以沉沉睡去。
那种美好的感觉,因为已经埋葬了十几年,几乎遗失,但一旦想起,就是无法遮挡的潮涌渴望……
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时刻,自己梳着小辫子,穿着花裙子,与同族的女孩子在花园中摘花扑蝶,嬉笑追跑,或是在学堂上一起背诵夫子教授的那些晦涩的文章。
她的人生,本是那样美丽的开始,直到有一天父亲将她叫到面前,正色地对她说。“问君,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叫这个名字了,你要牢牢记住,你叫君子晨,这是你的新名字。令狐一族也不再是你的庇护伞,以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选中了自己,她只在被窝里流泪流了一夜,就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离开家的那天,天还没有亮,没有人送她,只有两个家仆跟在她的左右。高大的府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晨风很凉,扑在她稚嫩的脸上,她瑟缩着想回头,却已经被拉出了大门。
记忆中,那拉着她出门的手并不属于家仆,而是属于父亲,她是被父亲那双无形的大手推出家门的。在那花一样的年纪,却开始流浪,学习看生存,学习看和各种人打交道,内心的孤独和寒凉让她以为自己会这样自生自灭的到达人生的终点,直到……
摇晃的身体忽然被拥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这怀抱不属于记忆中的母亲,鬓角还有痒痒的热气扑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那双熟悉的、比星子还亮还美的眼眸。
“刚才作恶梦了吗?看你一直皱着眉,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圣怀璧在她耳边悄声呢哦,找到她的唇瓣,清清浅浅的啄了几下,很不过瘾的叹道。“可惜是在人家的船上,太不自由了。”
她的神智清醒过来,一下子坐起,紧张地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船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刚才离港时还被黑羽军盘查了一番,好在有金城倩在,她也有黑羽王亲自签发放行的通关文喋,所以没人敢阻拦。”他笑吟吟的安抚她。“我们会在公海上和她分手,我已经通知了小谢,让玉阳先派船来接我们,玉阳离这里近一些,我们坐玉阳的船回圣朝。”
听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那本来将要掀起的滔天祸事也就此消鲜于无形,她不解地问。“我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
他微笑道。“你这些天肯定很累,所以我之前点了你的睡穴,让你好好休息。”
她揉揉眉心,“你又自作主张了!这等时刻,我根本不应该睡着。黑羽那边情形如何?”
“你是问黑羽定海吧,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咱们的船离港之后,就是全速前行,哪会知道身后的事?不过他是黑羽王的宠臣,你又跑掉了,长乐侯死无对证,也不能把他怎样。”
听他说得合情合理,她心头稍稍放松一下,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黑羽定海曾和我说,圣朝有变。这件事你可有消息?”
“朝内有变?”圣怀璧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又笑道。“黑羽定海的话你也信?朝内能有什么变?”
“他说得很是隐晦,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说和圣皇与太子有关,我看我们要尽快赶回去,说不定是为了你的事情……
“太子若是真的确定你会是他日后最大的劲敌,自然会处处与你为难。我此次在黑羽定海面前暴露身分的事情,我曾问过他是否是因为圣朝中有内奸与黑羽勾结,他并未否认。若那内奸就是太子呢?说不定他想假借黑羽之手除掉你我……”
“是有这个可能。”圣怀璧坐在她身后,双手轻轻帮她拢看散乱的头发,说。“我帮你梳头,如何?”
她的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也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叹道。“说起来我也真是无用,本来一直想自救的,结果还是要你来救我。只是你是怎么和金城公主结盟的?你的真实身分她知道吗?”
“知道,我不说破自己的真实身分,她岂能信我帮我?金城有自己的顾虑,四国之间彼此相疑,我也只是和她互相利用而已。”
“黑羽定海似是也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了,他和我说圣朝有变时,曾经提醒我不要帮看你这个四皇子,当时我看他的眼神,应该是确定四皇子就是你了。本来你的身分遮掩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倒好,谁都瞒不住了。”
“这也是早晚的事情,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既然都知道了,我们就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来,真刀真枪地过过招。不过……黑羽定海已经算是连三败了,这回……未必还能翻得了身。”他的手指在她乌黑光滑的发丝中穿过,熟练地为她将长发重新梳好。
她闻言警觉地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翻不了身?”
“他交不出你,又打了败仗,纵使在你这件事上抓不到把柄,但终归要失宠于黑羽王。一旦他失了宠,对圣朝来说,就算是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岂不妙哉?”他的手指从她的脖颈后绕到她的面前,托住她的下领,低声问道。“你在他府里住了这么久,他对你必然体贴备至吧,居然还传出他要娶你的消息……若非那天我听你在王后面前澄清了你们两人的关系,我早就一刀宰了他!”
令狐问君拨开他的手指,“老说狠话的人其实心中最胆怯。你怕什么?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再答应他。”
“那,等回到圣朝后嫁我吧。”他楼看她的腰,柔声求婚,“我也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你嫁了我,这黑羽定海也就死了心了。”
“他抓我原本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再说,我们两人的事岂能由我们自己做主,还有圣皇呢。”
“父皇最疼我,也很器重你,我若是说我要娶你,他当然会答应。”
令狐问君淡笑道。“未必,圣皇让我做你的太傅,你若娶了我,会不会被人骂成大逆不道?”
“呸!谁会嚼这种无聊的舌根子?我灭了他的口!”他的手悄俏在她腰上揉搓看,“问君,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就不能说几句让我安心的话吗?”
“殿下要想安心,必须先解决眼前之事。”她心中惦念着的是圣朝的现状。“一切事情都等我们回了圣朝再说。”
“好,你也会和我玩拖延之计了,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他将她抱在怀里胡乱地吻下去,门外却有人来打扰。
“四殿下,我们公主问您和令狐承相可否到舱房一叙?”
令狐问君连忙推开他,又瞪他一眼,“这里是什么地方?好歹有点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