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想到令狐问君……想到她那颗柔软善良的心,想到她乘船离去时,那温缓的笑容……那时的她,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遭遇横祸,落入敌手的事情。如今她若是知道了,会怎样伤心欲绝,悲愤交加,会后悔自己不远千里飞奔到黑羽帮他解围吗?
她,会恨他吗?
他不愿去想,但事实就在眼前,谁能躲得开?解得了?
勘察坍塌的矿山这件事,本来是玉颂明要独自去进行的,但金城倩听说矿山灾情残重,大为焦急震怒,竟硬是要和他一起去,两人争执不下,其他臣子亦是劝说无效,最终两人还是一起同行。
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灾民,官道区而拥挤难行,最后只好改道绕远路,可这一路所见灾民之渗状令金城倩的心情越发沉重。她自小在宫廷长大,虽然处理政务多年,可毕竟没有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更何况这一回是面对面的看到人间惨状之极致。
有几次她不得不躲开灾民的眼,躲到玉颂明的身后偷偷抹眼泪,小声说。“我只知道矿山会给金城带来数不尽的财富,也知道矿山偶尔会出事故,但是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得死几个人换来无数的金钱,是应当付出的代价,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不到……老天会这样惩罚金城人的无知和贪婪。”
玉颂明此时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再的安抚她,“现在先是救人要紧,你也不要太过自责,这件事是先祖们留下的问题,日后金城和玉阳齐心,定会有所改变。”
金城倩听他这样说,虽然不见得心中好受多少,但总算有所安慰,不禁破涕为笑,“颂明,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报以一笑二见她心情这样浮躁,尚启阳的事情更是不能告诉她了,等到这边的事情平定之后,再慢慢说吧。不过倘若尚启阳能离开金城,不再找他的麻烦,他其实宁可将这件事永远留在心中,不要说破。
次日天黑前,他们仍未到达矿山,玉颂明原是打算在马车上过一夜,明天再继续赶路,但金城倩却坚持要赶夜路,他看出她的心急如焚,不忍和她争执,便吩咐下去要大家打起精神,小心赶路。
暗夜赶路本就危险,加上尚启阳的事一直仍悬而未决,玉颂明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他知道如果尚启阳要杀他和金城倩,这正是最好的时机,他心中隐隐有着危险的感觉。
丙不其然,车行半路,忽然爬爬箭声响起,一连数支暗箭射中骑马的侍卫,侍卫纷纷落马,赶车的车夫手臂也中了一箭,连忙运力勉强将马车停下。
忽然间,金城倩打了个哆嗦,惊问。“出什么事了?”
玉颂明惊怒交加,一边安抚她不要离开马车,一边跃身而出,他一出马车后,就见车夫心口正中一箭倒下。
他眯粗眼,一手抽出随身长剑,这两日为了防止出意外,他已经将兵刀随身携带,此时长剑刚刚出鞘,又是风声扑面而来,他挽起一串剑花,叮叮咚咚几声响,四五支飞箭便被他打落。
而他剑未垂落,已经有一黑衣人揉身扑上,刀锋雪亮一闪而没,但风声夹杂看杀机寒意,令人窒息。
他心系金城倩的安危,急怒之下喝道。“尚启阳!你要杀我,为何非要选在此时此地?”
对面之人不发一声,但刀式一招紧过一招,一招快过一招,招招夺命,毫不留情。
玉颂明也急了,知道自己此时若有半点留手之意势必要死在这里,连金城倩也无法幸免,于是他发了狠,将平生所学都灌注在剑锋之上,两人在黑暗中便已瞬间换过十数招。
尚启阳身为金城的内廷禁卫长,功夫自然了得,他也不想恋战,尽避他暂时解决金城倩身边的侍卫,但他知道公主出行是大事,前面一定会有人迎接护驾,若是公主的车驾太久没到矿山,势必会引来追查,届时万一让人发现他的真实身分必然要出事,他只能速战速决,于是他一边俏俏用刀逼迫玉颂明步步后退,同时左手自镖囊摸出一支飞镖,抬手就是一射。
黑暗中,玉颂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凭声音判断刀法,那飞镖发出时他虽然听出声音不对,但毕竟是面对面的对敌,两人相隔不过一尺开外的距离,哪里还能躲得开?
闷哼一声,他身子弯了下去,剑势下沉。
尚启阳知道他中了镖。心中大喜,忙扑上去想再补一刀,忽然脚下一阵剧痛,脚踩上竟中了一剑。
原来玉颂明虽然中了镖,但顺势在弯腰的一刻长剑横扫,滚落一旁,横扫的那一招正好砍在尚启阳的脚躁上,他的脚躁处连皮肉带筋骨一起被削断,他连站立的能力都没有了,遂骤然摔倒在地。
玉颂明还要再补一剑,以防他再偷袭,却忽听马车内金城倩大声惊呼,原来两人在马车附近交战,尚启阳脚踩中剑,原本要劈向他的刀失了准头,砍在马背上,马吃痛狂奔,马车无人驾驶,走得颠簸危险,他心中情急,丢下尚启阳,不要命的就直追马车。
他虽轻功出众,但身受镖伤,一时之间竟追不上马车,总算在脱力之前勉强跳上马车,用力勒马停车。
“倩儿。”他焦急的唤看金城倩的名字,钻入车厢内查看,只见她倒在地上,头上沾满血迹,似是撞到了固定在车上的茶几桌角。
玉颂明一把将扎在自己小肮上的飞镖拔去,鲜血喷涌,但他竟似不觉得疼,将金城倩抱在怀中,然后就飞奔出了马车。
她头上鲜血泊泊流下,与他的鲜血融在一起,他奔到外面时,顿觉天地茫茫,一片清寒凄凉,一时间恍惚着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惊慌失措地左右环顾,他知道自己应该要马上带她去看大夫或是回宫看太医,但是大夫在哪里?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他怀中的金城倩,双眸紧闭,悄然无声--
第十六章 做菜救子(1)
令狐问君在海上苦等了两日,还没有得到薛平的消息,她已经是寝食难安了。纵然圣怀璧百般安抚保证,都不能让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他见她这样躁动,已没有了平日的冷静,迫不得已让人做了一碗安神的汤药,哄骗着她喝下,才终于让她暂时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圣怀璧还在舱内点看灯批阅奏折,这些日子朝中的奏折都要由快船送到这边来,他处理完毕后再由快船送回去。虽然时间会慢一两日,但好在朝内没有紧急情况,而且这几年他一力扶植的那些年轻的朝中新贵都很得力能千,所以朝内情况暂时可以让他放心。
他本是个极为能干的人,当初第一次去工部和令狐问君处理公务,就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几十份公文扫一眼便有了决断,这些年从太子到圣皇,处理政务对他来说,更非难事,然而因为圣心晨被绑,让他心情大受影响,如今他看看公文很久,那上面的字却很难进入眼里。
忽然舱门被人敲响,声音虽不大,听上去却很急,以致都失了该有的礼仪分寸。
他怕惊扰了令狐问君,打开门闪身出去,一眼竟看到幽学站在门口,他一愣,“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陪着小谢吗?”
“属下无能,有负陛下重托。”幽学笔直地跪了下去。
圣怀璧双层一凝,“怎么回事?说清楚!”
“小谢察觉了尚启阳之计,他认为我们杀了金城王之后还要对金城倩不利,所以和尚启阳撕破了脸,尚启阳怕他耽误大计,一定要……”
“要什么?”他逼问。
“要杀他……”幽学轻声说。
他怒斥,“混账东西!谁准许他擅自决定了?朕不是说过,不许动小谢吗?”
“尚启阳说,这是鸿门宴,他宁可做范增遗臭万年,也不能让陛下做项羽,大败坟下。”
圣怀璧神情阴冷,“然后呢?他得手了?”
“金城的矿山出了事故,小谢和金城倩都去了,尚启阳也去了。属下一路追过去,追到时发现尚启阳身受重伤,小谢也受了伤,不过最糟糕的是金城倩……她在失控的马车上撞到茶几,现在不省人事。”
“什么?”门内惊呼一声,房门再度被拉开,令狐问君满面憔悴,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说金城倩受了伤?”
幽学点头,“伤势很重,人已经送回都城,请太医诊治,但至今没有醒过来……”
“尚启阳呢?”圣怀璧冷冷问道。
“他说计穷事败,无颜见陛下,但恳请陛下准他一家重返故土,他愿以死谢罪。”
“哼一大看胆子公然件逆朕的意思,竟然还敢求重返故土?让他死在金城好了!”圣怀璧勃然大怒,喝得幽学喋若寒蝉,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