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良托起她的脸,凝视着这张让他暗中凝视了不知多少年的面容,她的外柔内刚他早已知晓,但她的毅然决然却也是他不得不恐惧的。可恶,他竟然开始顾忌她的“威胁”了!更可恶的是,这个女人以前怕他,是因为她以为他无情,现在她威胁他,是因为她知道他对她有情。可无论他是无情,还是有情,她都选择离他远远的。
一瞬间,她的冷模触怒了他,将她往怀中狠狠一拉,托着她的头说:“你可以死,将你娘丢下,让她孤苦无依,孤独终老,成为府中所有人的笑柄。”
曲醉云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只会拿我娘来威胁我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了她牺牲了多少?她到底爱不爱我,我都不能确定。如果我死了,说不定我们两个人都解脱了,否则我早晚有一天……会开始恨她。”
她平静如水的声音,清澈剔透的眼神,像一朵小雏菊一样细致干净的面庞,无一不强烈地吸引着他,唯有这些话,挖出了她心底最狠辣、最冷模的那一面。
她对母亲,有多在乎,就有多失望。
方少良知道今天这番话是白说了,她被人禁锢了情欲十几年,要想改变,也非一朝一夕可得。
默然地看着她那紧绷的面孔,他忽然说:“该吃饭了,我们回去吧,免得老太太差人来找。一说完,便拉着她往外走,又问:“若是不能走,我便背着你回去。如何?”
“不用!”她慌忙躲开他的手,无论身休有多不适,还是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方少良看着她的背影,犹如一只受了惊吓急于逃离的小兔子,不禁失笑。她以为威胁了他,他就会放手吗?
他岂会让她如愿!
第5章(1)
宴席过去后的第三天,本城最大的绸缎庄,也是裁缝括儿做得最好的锦绣坊派了两名师傅到西府的倚云苑来,说是大少爷吩咐他们为方怡蓝和曲醉云各做几身衣服。
那裁缝姓崔,面孔和善,天生一副弥勒佛的笑模样。“大少爷说天气转暖了,这人最易出汗,衣服肯定也换得勤,所以应当多做几身衣服备着。府里的夫人小姐们每年这时候都会做上两三件,所以西府这也该做几身才好,希望姑太太不要为了省银子就委屈了自己。”
方怡蓝淡道:“我这里的衣服真的够穿了,实在没必要多做。”她看了眼曲醉云,“要不就给云儿做两身吧。”
她连忙回绝,“母亲一直教我『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孩儿不敢忘了母亲的教诲。”
方怡蓝说道:“这是你大表哥的一片心意,你也不用拒绝,否则倒显得咱们格格不入。下个月是老太太的大寿,你做两身新衣服留到那时候穿就好了。”
既然母亲都发了话,曲醉云也只好答应。
裁缝很仔细地为她量尺寸,她心中却扑通扑通的紧张得很,生怕那裁缝发现她身材不对,不像个男儿。
好在崔师傅只是笑笑说:“表少爷骨骼情奇,身材俊秀,真是一表人才。料子大少爷已经帮忙挑好了,改日做好了会尽快给表少爷送过未的。”
连料子都要被方少良包办,曲醉云心里很不高兴。
这时候,方苑霞的贴身丫鬓倩碧拿了张帖子来,说是方苑霞请她过去赏荷。她问道:“有谁去了?”
“四小姐和五少爷都过去了,还有孙府的小姐,也都来了。”
一听人很多,曲醉云稍稍放下心来,当着那么多人,大庭广众的,谅方少良也做不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上次她已经答应了方苑霞,而今若是又毁约不去,日后肯定会有麻烦,于是她连忙换了件衣服,通报母亲一声后,便跟着倩碧去了彩霞阁。
彩霞阁里,已经来了一堆人。
远远的就见二小姐方苑霞穿了一身艳丽的挑红色,在众人中尤其醒目,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她那盆逞罗品种的荷花。
“这盆荷花还是皇上赏给孙家的品种。而眼前这一盆,是孙夫人上次来咱们府里,听说我也喜欢荷花,就叫人送过来。”那语气里的骄傲和得意是毫不掩饰的。虽然方家世代为官,皇上赏赐的东西也不少,但这毕竟是外国来的花种,属于希罕物,也难怪她这样急着让所有人都看到。
五少爷方少华是方苑霞的弟弟,两人都是二老爷方世言的孩子,而且是一母同胞,他年纪小,也不懂事,只在院中跑来跑去的,偶尔停下就问:“二姊,咱们几时可以吃东西啊?”
“你就知道吃!”她摆出姊姊的架子教训他,“少良哥哥还没过来呢。他说今天还会带个客人过来,咱们总要等他来吧?”
四小姐方丽瑶也是好吃的,拉着方少华俏俏说:“我看屋子里还有一碟呆子,不如咱们先去吃几个呆子填填肚子?”
方少华忙连连点头,和方丽瑶手拉着手,跑到内屋去了。
孙府的千金孙欣悦算得上是方苑霞的闺中密友,此时她坐在池边指着那荷花问道:“你这里的池子怎么也不扩建一下?全府就数你这里的景致最好,老太太都要常过来走动的,若再把池子翻建一倍,这池边就更凉快了。”
方苑霞叹气地说:“我问过父亲了,说是臣子家中的池子大小朝廷是有定制的,若太大了,逾过定制就会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最近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好品种都不能种,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孙欣悦笑道:“这有什么,定制里有没有说是不许一个池子的大小超过定制,还是说不许所有池子的总面积超过定制?”
她的话让方苑霞听得一愣,“这倒不知道。”
“你去打听打听,倘若不限池子的数量,那你回头再往少华那里挖个池子,把你想种的,都种上不就好了?”
方苑霞听了这主意连声说好,拍着孙欣悦的手背说:“还是你这个丫头机灵,这样的鬼点子你都想得出来。”
忽然孙欣悦向远处撇撇嘴,“你连他都请来?”
方苑霞看了一眼她所说的那个人,原来是曲醉云正好走了进来。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谁想请他了?还不是少良哥哥非要拉着他一起来,说是我们都长大了,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单独来这里看荷花。其实还不是看他们母子俩孤苦可怜,所以我也只好给他这个面子罢了。”
孙欣悦忽而说道:“话说少良哥哥今年有二十二了吧?怎么老太太一直不给他说亲?”
闻言,方苑霞眼珠子一转,笑问她,“是不是你这丫头想嫁我少良哥哥啊?我告诉你,老太太的心可高着呢,从他十八岁起,就开始给他物色结亲的对象,要门第、家世、人品都配得上才行。我少良哥哥眼界更高,说除非是月里的嫦娥,否则他谁也看不上。”
孙欣悦叹气道:“那我是没希望了。”
“这也未必嘛。”方苑霞笑着说:“你们家和我们家向来关系要好,绝对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而且你爹又那么喜欢少良哥哥,没准儿长辈们之间有什么默契,是咱们不知道的呢。”
“会吗?”孙欣悦被她说得又雀跃起来,“若咱们俩真是做了姑嫂,干脆你就嫁给我哥好了,这样就亲上加亲了。”
方苑霞笑着碎骂道:“呸,你哥那种孔武有力的武夫才不是我喜欢的呢。”
“那你要嫁什么样的?”孙欣悦好奇地问,“难道你喜欢白面书生?”
她的眼珠转了转,却看见院门口有两人联袂进来,一人是方少良,一人竟然是圣音堂的圣藏影。她顿时眼睛一亮,两颊泛红,孙欣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喜欢圣堂主那样的啊。”
曲醉云自进了院门,就很知趣地独自坐得远远地看荷花。原本想着,既然方少良还没来,自己略坐一下就走,也算是给了方苑霞一个交代,还可以免去碰到方少良的尴尬。可是那荷花开得着实情艳绝丽,让她也不禁看呆了,结果这稍稍耽误了一会儿,就又被方少良碰个正着。
可她也没想到他今天会和圣藏影一同前来,心中不由得感到好奇,圣藏影怎么这么清闲,会一起到这边精荷花?
圣藏影一看到她,先笑着走过来道:“少良说在这里没准儿能碰到你,结果居然让他说中了。”
“有事找我?”她偷偷看了方少良一眼。自从那天和他又闹得不欢而散后,她就一直担心他会做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但是这几日他倒是安静,可他越是安静,她心里就越是不安。她知道方少良的脾气是固执且强势的,他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就很难改变他的心意,哪怕是她……
圣藏影笑道:“少良说你想学琴,拉我过来看看你那张琴,还说你的琴又老又破,音调都不准了,弹出来的音只能用『呕哑嘲晰难为听』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