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着,他微笑,泪水却决了堤。
没有人爱他,可歌雅毫不保留地爱着他,给了他揭望己久的家,让他懂得打从内心的喜悦是什么滋味……如果他不是东宫太子,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他在其他地方遇到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没有权谋算计,他只想当一个普通的男人,可以自由地爱,可以无所畏惧地爱,曾经这些渴望即将成形,可他一念之差,砸碎了所有的梦。
歌雅没了,孩子没了,他只余孤魂飘零……什么都没了。
歌雅,恨不恨我?
时间,仿佛暂停了,他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雪花飞迭,掩覆着她,她就在眼前,但就是触摸不到。
再给他一点力气,再让他抱抱她……她是如此的怕冷,让他暖着她,就像无数个夜里,他暖着她的小手,她暖着他的心。
“皇上驾到!”
远方有人宣唱着,旭拔跃入莲池,大喊道:“殿下,皇上驾到了!皇上派禁卫军捉拿住庆王的弓箭手,殿下的妙计奏效了!”
他充耳不闻,只是睇着眼前的人儿,怎么也闭不上眼。
不甘啊……不是棋子,不只是棋子!
他多想再见她为他弹上一首曲子,用那婉转情脆的嗓音唱着——
“郎啊,我在佛前求。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
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
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郎。
郎啊,你可要记得。
当花香飘过,袭上心头,那就是我。
求你……踏着月光……寻找我……”
月光映着她一身银白,梦幻得不似凡人……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望着皎洁圆月央求。
佛啊,如果这世间真有佛,我该怎么求,才能求回歌雅?
我不曾信佛,可如果这世间真有佛,请拿走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换回一个无忧无虑的歌雅,让我可以告诉她,她不只是棋子……我是如此的爱她,只是察觉得太晚……
如果不能,请用月光指引我,好让我可以寻得她……
欠她今生,还她来世……我要把她不曾说出却想要的全都完成……
第十四章 重生回过去(1)
六月拨水节,金乌王朝两座双子城的百姓陷入疯狂庆贺中,不管是将日城还是就月城,到处可见在街弄间拨水的民众。
唯有将日城城西的珠翎胡同静谧无声。
因为胡同两侧皆是朝中大臣的住所,胡同前的巷弄便是禁区,一般百姓根本不可能进入。
但就在晌午时分,一辆马车缓缓驶向镇朝侯府的后门。
“主子,到了。”说话的少年长得白面秀气,坐在马车前板上,笑容灿烂地回头道。
车厢内没有动静,少年随即问着充当车夫的六品庭尉,“旭拔大人,主子这是怎么着?”
“主子没吭声,就是要咱们在这儿等。”旭拔无聊地托着腮。
“等什么?”
“你以为我会卜算吗?”旭拔横睨他一眼。
说真的,他也算不上聪颖之辈,可这持禄更绝,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宫中生存至今还能当上主子的贴身内侍。
好吧,他模样的确讨喜,忠心护主也算可取,但除此之外呢?
持禄哇了声,扁扁嘴。
“唉,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阵子怪得很,还说要远行,要咱们别跟,要不是咱们死活不依,早让主子给抛下。”
“主子这阵子确实古怪,甚至咽喉处还出现莫名的伤口,要差御医查看,他也不肯……”旭拔沉吟着。主子这两三个月来改变之大,着实教人摸不着头绪。
以往主子专往于宫中布局,拉拢各方人脉,但日前却突然撒手,还向皇上告假,说要出一趟远门。
他俩执意要跟,结果主子却撂下狠话,说可能再也不回宫。
这宣告着实严重,意谓着他不再争太子之位,甚至连皇子身分都不要,但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要跟。
主子是他发誓要效忠、追随一辈子的人。
正忖着,后门边上突然出现骚动,有人重喝道:“在那里!”
旭拔望去,就见一抹身影跃过镇朝侯府的围墙,落在他面前,几乎在同时,马车里传来一道沙哑难辨的嗓音--
“拦下她。”
他立刻跃过马头,一把抓住那身穿水蓝缎袍的少年,直接开了马车门,丢沙包似的丢了进去。
“啊……”少年摔得头昏脑胀,吃痛低吟着。
一双大手探了过去,将人扶起坐在对面。
“抱歉,我的贴侍太过粗鲁了。”
少年才刚坐好,便被那如石子磨过似的沙哑嗓音吓着,不住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只见他身穿水蓝锦袍,颈问围上一条白巾,少年感到奇怪的皱起眉。
“受伤。”男子指着喉间解释。
“喔……”少年点点头,眸色有些疑惑,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时外头传来马蹄声,靠近马车,少年一阵瑟缩,男子微微抬手,像是要对方安心。
外头,镇朝侯府的侍卫粗声粗气地问:“可有瞧见一个身穿水蓝缎袍的少年从这儿跑过?”
“没有。”旭拔掏掏耳朵,顺便打了个哈欠。
“没有,分明就是从这儿跃出的……来人,搜马车!”
“放肆!”旭拔怒斥,拨出御赐长剑。
“瞧见此剑,还不退下?”
剑身刻着皇家印章,饶是镇朝侯府的侍卫也该认得。
那侍卫随即退开,摆笑脸道歉。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见谅。”
“还不退下?!”
“是!”
听闻是马蹄声扬长而去的声音,少年当即双手一拱,道:“多谢公子。”话落便要下马车,却被人扣住手,少年不解的回头。
“公子?”
“去哪,我送你。”
少年一脸为难。
“咱们素昧平生,公子……”
“花借月。”
“嘎?”
“我叫花借月,你呢?”沙哑嗓音裹着温柔,男子眸底满是压抑的激动和无法遮掩的狂喜。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回答。
“梁歌雅。”
“我要去就月城,你呢?”他笑眯了眸。
马车出城后开始加速疾奔,打算赶在日落前抵达就月城。
只不过,尽管六月的白日较长,但到了就月城时仍夜色己深,街上庆贺拨水节的人潮早就散去,许多商铺也都打样。
马车徐缓停在一家大门关上的客栈前,旭拔一拉缓绳后就跃下马车,敲着大门。
“喂,店小二,还不赶紧开门?大爷要投宿!”
夜探人静时分,敲门声加上大嗓门,显得格外刺耳而扰人。马车里的梁歌雅不由得出声制止。
“这位公子,小声点。”
旭拔头也没回道:“不大声点怎么听得见?”
“旭拔。”花借月沉声警告。
旭拔瞬间从大老虎变小花猫,就连敲门都放轻力道,甚至嗓音也变得温柔无比。
“掌柜、店小二……来个人,醒醒啊,有人要投宿。”
“纸扎的。”持禄小小声地吐槽。
“总比个假男人好。”旭拔不甘示弱地回击。
“你!”像是不能容忍他恶意的伤害,持禄哇哇叫着。
懒得理他,旭拔继续温柔地叫门。
“让你见笑了。”花借月低笑。
“不会。”梁歌雅淡声道,看向车帘外,瞧见有人开了客钱大门,便率先下马车,仿佛不习惯和陌生人同乘一车。
虽然稍早为离开镇朝侯府,她勉强了自己。
花借月神色黯了下,随即扬开似有若无的笑,跟着下了马车。
半夜被吵醒,店小二原本一肚子气,但见上门的全是穿着精美服饰的公子爷,他立刻卸下臭脸,摆上和气生财的笑脸,迎着一行人进客钱,开了三间房,还叫醒大厨,准备了一桌的饭菜。
由于大堂己歇息,所以饭菜是送进花借月的房里。
“吃啊,歌雅。”他替她布着菜。
梁歌雅无福梢受地捧着碗退开一些。
“多谢公子,我自个儿来。”
花借月突着菜的手僵在半空中,但他也不勉强,转而放回自个儿的碗中。
梁歌雅的吃相极为优雅秀气,目不斜视地吃着。
“好吃吗?”他问。
“好吃。”事实上,满桌的菜都是她喜欢的。
“喜欢就多吃一点。”
随口应了一声,她偏着蟒首问:“另外两位公子呢?怎么不见他们一道用膳?”
“那两位都是我的侍从,瘦小的叫持禄,高壮的是旭拔,现在大概是在喂马和整理马车,他俩待会再用膳。”花借月知无不答。
“嘱。”像心有疑问,她一双琉璃似的眼在他脸上梭巡,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公子到就月城做什么?”
“做生意。”
“做生意?”她的目光仍然没有从他脸上移开。
“做什么生意?”
他的五官绝美,深邃又立体,但脸色却苍白得像是缠着病气。
“……南北货。”像是没料到她会继续追问,他顿了下才回答,还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迟疑。
“你染上风寒了?”
“不,喉头上有伤。”
“怎么伤的?”听他说话像是很吃力似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快要变成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