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秀气眉头轻蹙,“什么戏?”
“好戏。”他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笑意,凝视她的目光却恁般温暧怜惜。“阿童,朕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谁都不能。”
她望着他,心底荡漾着满满感动,却也若有所倍。“皇上,您是想……”
“除了朕和你的身子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不要想。”他不顿众目暌暌之下,俯身轻吻她的额头,笑眼灿烂。“等朕回来。”她整张脸瞬间又红了。
待玄清凤的背影离去后,阮阿童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先命宫女太监退远一些,这才平静地看向陆太医。
“陆太医,皇上不在,您有话但说无妨。”
陆太医看着心思灵巧通透的阮阿童,不由心情越发沉重。“这……”
“是关于我身子的事吗?”她嘴角浅浅笑容顿时消失了。
“是。”陆太医目光悲悯而不忍,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阿童姑娘,我医术不精,未能想出比这药帖更快、更好的方子,不过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能等到明年春天桃花开的。”陆太医并没敢说得太明白,阮阿童却是一下子听出弦外之音,心,瞬间直沉了下去……
第12章(1)
梨花云绕锦香亭,喜鹊欢绕软玉屏,啼个三四声,说道了,王朝春光好……
玄清凤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窗外却也已是蒙蒙亮了。
阮阿童抵不住一日一夜的纷乱疲惫,终还是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隐约感觉身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累得睁不开眼,只是安心地偎在那熟悉好闻的怀里,朦胧间又睡着了。
玄清凤抱着她,轻手轻脚地将她置放于龙榻上,对悄步上前想帮忙的阿婉抛去一个拒绝的眸光,亲自替她掖好了明黄锦被,这才回过头压低声音问道:“她有没有先吃点东西再睡?”
“回皇上,阿童姊姊喝了几口参茶才睡下的,可小厨房送来的鸡汤和燕窝粥动也没动,阿童姊姊只命他们先拿回去温着,留待皇上饿的时候用。”
他心下一暧,眸光柔若春水。“这傻姑娘。”
“皇上的衣食冷暧行止,都是阿童姊姊最惦念挂记的。”
“朕知道。”他目光怜惜宠溺地落在那熟睡的小女人面上,修长大手细细描绘过她微蹙的眉、眼……怎么连睡着了眉心还皱着的?难道还有什么忧心烦恼的事?
他心念一转,随即笑了。
是啊,景诗宫那儿的,还有她身上被迫背上的罪名,就算他再怎么对她保证,除非事儿真了了,否则教她怎生安然释怀?
“你放心,今日朕一定给你个交代!”他看着她白晰到几无血色的小脸,胸口一紧,不舍地低叹一声,“哎,本想让你亲眼瞧上一场好戏,看看朕是怎么为你洗雪冤枉,狠狠出上一口恶气的,可看你如此疲惫,朕又怎么忍心再让那些个肮脏之事累你心神?”
眼见东方曙光乍现,已近早朝时辰了,一宿未眠的玄清凤丝毫未显疲色,穿裁好龙袍金冠朝靴后,临出寝殿前不忘再吻了下龙榻上的心爱姑娘,“阿童,等着朕!”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阮阿童这一觉,直直睡到了过晌午还未醒,就连人低唤轻推都全无反应。
阿婉和阿圆几个宫女急得团团转,不敢去惊扰退了朝之后,犹在舌战九卿和几位宗室大臣的清皇,只得偷偷去找了陆太医来。
陆太医一号脉之下,老脸皱得更紧了,几乎是抖着手取出家传金针,一一在阮阿童头颈上十数个穴道施为针灸。
“太医,阿童姊姊要不要紧?”一旁的阿婉急得嗓音都带哭调了。“她、她怎么会变这样?”
“身子亏损得太严重,心脉有枯竭之象。”陆太医目不转睛地盯着阮阿童苍白脸庞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后,才吁出了久憋的一口气,抬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还好,还好,这六道血气还能运行,待会把这大周元丹研开了兑滚水,喂给她喝了,醒过来就会好些了。”
“谢谢太医,谢谢太医。”阿婉和阿圆感激不已,忙接过大周元丹,赶紧分头行事去了。
很快地,陆太医接过那碗兑了滚水的大周元丹药汤,小心翼翼地喂进了阮阿童紧闭的牙关里。
剩下的,只有等了。
“若此番能护得阿童姑娘顺利完渡此生死大劫,老夫自己也是要去酬神谢天的。”陆太医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一旁的阿婉和阿圆听得面面相觑,心下惊疑难安。
也许只过了不到半炷香,可对他们几个却像是捶过了好几个时辰、好几天似的煎熬漫长,阮阿童终于醒过来了。
“醒了,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啊……”她虚弱地努力睁开沉重眼皮,怔怔地看着包围在自己身边那一张张焦急忧心后喜极而泣的熟悉脸孔。
这些都是关心她的人,如果她身体慢慢衰败,薄寿之象渐显,已经令他们这般担忧心痛了,那--那清皇怎么办?
爱她至深的他会怎样?又怎么承受得了?
当年失去先太后,他紧紧抱着她,在她颈项落泪的灼烫感彷佛仍在,一声声的祈求也恍若在耳边回荡--阿童,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了,请你,求你一定不要像母后那般离开我……
可是,她现在是守不住这个承诺了。
热泪,自她痛楚的眸底滚落,刹那间,她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
皇上,阿童绝不会让您再一次亲眼看着所爱的人在您面前死去。
金銮殿之内,文武百官已退朝出宫,可风姿灼灼若华、妖艳得璀璨无匹的清皇却仍斜斜靠在龙椅上,只手撑着颊,看着被留在金阶之下的九卿和宗室大臣,凤眸笑得弯弯的。
分列九卿之位的几个大人和宗室大臣面色如土,猛抹冷汗,刚刚那一口一个“我朝王法不容蔑视”、“皇家律令怎能玩笑”、“谋害皇嗣乃死罪”、“罪婢如何能做皇后”……力谏得不亦乐乎的气势,不知道全吓飞到哪里去了?
现在,他们只求皇上能给他们句明白话,赏他们个痛快。
--万岁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别再玩老臣们了呀!俺们年老体衰,撑不住啊!
“那个……”忍了许久,福郡王顶着满头银发,颤巍巍地上前,“禀皇上,其实老臣看那阮氏随侍皇上多年来,体贴入微,尽忠敬业,就连妇容妇功妇德都是上上好的,更是屡次以身试毒护驾有功,皇家若能得此佳妇,乃是吾皇之幸,皇族之幸……老臣老怀甚慰,替皇上十分欢喜。”啧啧啧,福郡王果然上道啊!
玄清凤对他抛去了一抹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群臣一见皇帝明确的态度,纷纷见风转舵,把阮阿童赞成了个古往今来、世间少有,有情有义的绝代奇女子。
明明个个都不是奸臣佞臣,可终究不敌一意护航,气场又无比强大的清皇施压,只得从善如流、识时务者为俊杰地做了一遭缩头乌龟。
“嗯哼,别说朕明摆着仗势欺人,视法度体统为无物,其实朕做什么事儿都是有理有据,人证物证都在的。”玄清凤懒洋洋地一笑,大手优雅地抬起,“范爱卿,文爱卿……上戏了。”
高大威猛剽悍的范雷霆和清雅斯文的文无瑕,很有默契地同时抑下翻白眼的冲动,恭声领命:“臣遵旨。”
然后,诗贵妃就被“请”上金銮殿了,后面跟着来的一干人等都是被皇城禁卫军捆进来的,早已吓得脸色青白。
诗贵妃昨日滑胎,灌了一肚子补药,好不容易稍稍回复的一丝血色,在这一刻又惨然褪尽无踪。
“皇、皇上,臣妾乃后宫妇人,未奉诏不敢进殿……”病态犹存的诗贵妃强自镇定,勉强挤出了一抹笑。
“朕这不是诏了‘爱妃’吗?”玄清凤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深了,明明笑得清艳迷人,却不知怎的令人心寒惊惧起来。
“来来来,爱妃可是主角儿,少了你,今日这出可就没法比昨日先太后祭礼大典上演的那一出精辨了,爱妃说是吗?”
“皇……皇上,臣妾痛失龙子,又缠绵病榻,恐、恐怕无力陪同皇上……看、看什么戏……请皇上见谅……”诗贵妃看着这阵仗,心早已凉了一半,只得做出楚楚可怜之态,“呜呜呜,臣妾自知护嗣不力,罪该万死,请皇上您重重罚臣妾吧!”看得九卿大臣和皇族宗亲们一阵鼻头酸酸的。
“爱妃明明在朕身边也不少时日了,竟然当朕真是个吃素的,还是个素团子,任由你捏圆搓扁吗?”玄清凤皮笑肉不笑,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好吧,朕也乏了,没那么多精神听苦情戏咿咿啊啊的,文爱卿——”
“是,皇上。”文无瑕慢条斯理地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纸卷,朗声念道:“上月二十日,景诗宫大宫女缚儿藉词攀谈,暗取赵太医药匣中红花一钱,二十一日,诗贵妃娘娘深夜腹疼急召太医,皇上亦亲至探视,隔日,缚儿获赏金簪一支、银锞子五十两。同月二十五日起一连四日,太医所进安胎药皆由贵妃娘娘亲口命嬷嬷倒到窗外牡丹丛内,同月三十日,胎象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