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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2)

  到了对岸,杜信安拿手电筒一照,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七的前脚受伤了,约莫有轻微的骨折,趴伏在地上,疼痛地呻吟,凯凯坐在爱犬身边,一面心疼地抚摸它,一面止不住哭泣。

  看见爸爸来了,凯凯的反应不像别的惊吓过度的孩子一般,立刻飞扑进他怀里,而是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头微微低着,似是担心挨他训斥。

  杜信安胸口一拧,手指不觉掐握住手电筒,他来到孩子身边缓缓蹲下。

  “为什么一个人到这边来?你不知道爸爸跟雪雁姊姊都很担心你吗?”

  凯凯硬咽一声。“对不起。”

  够了吧!儿子那噎看气的声嗓令杜信安更难受了,站在父亲的立场,他很想藉机给儿子一番机会教育,但仔细想想,他似乎没这资格。

  “你真的没受伤吗?有没有那里不舒服?”他放柔嗓音。

  凯凯摇头,“我没事,可是……我们过河走到这边来的时候,突然有石头滚下来,小七为了救我被砸到了,它走不动了,怎么办?”

  “别担心,爸爸会想办法把它抱回去。”杜信安检视小七前脚的伤势,伤口微微出血,不是很严重,主要还是骨折让它动弹不得。“来,你先起来,雪雁姊姊在对岸等我们,我先带你过去。”

  杜信安意欲拉儿子起身,凯凯的反应却箭乱地甩开他,一双小手紧紧搂住爱犬的颈脖。

  “不行!我答应过小七的,我不会丢下它。”

  “没说要丢下它啊!等下爸爸会回来带它走。”

  “不行,我们要一起走!我不能丢下它自己在这里,它会害怕的。”

  “它不会的,它可是圣伯纳犬啊,很高大很神气的。你听话,凯凯,爸爸先带你到对岸……”

  “不行,不可以。”凯凯哭了,泪水倾流不停,他的眼皮已哭得红肿,此刻泪眼汪汪地瞧着爸爸,更是楚楚可怜。“爸爸你不懂,我答应过小七的,它不是拖油瓶,我到哪里都会带它一起去,我不会丢下它的,不能丢下它。”

  小男孩鸣咽地解释,一字一句都如火烫的熔流,烧痛杜信安胸口。

  不知为何,他觉得儿子这番话像在指责自己似的,为何凯凯会是这样惊惧的反应?

  他说了会回来带小七走,为何凯凯就是不能信任?

  “可是爸爸没办法同时带你们两个一起走。”他感伤的望着儿子,这一刻,过往的回忆画面犹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回旋奔腾,自从凯凯诞生后,他这个做爸爸的究竟花了多少时间陪在身边?

  记忆中,他总是为工作佗碌,为那些任性搞怪的艺人收拾烂摊子,他不记得儿子第一次喊他爸爸是什么时候、不记得儿子多大时学会走路、不记得曾经陪儿子看过任何一本童话书,讲过床边故事。

  他也许每年都会送儿子生日礼物,却没有一年确确实实地记得儿子生日。

  他太忙了,这是他给自己的藉口,跟前妻离婚后,他仿佛更有理由不去介入儿子的生活,不去参与凯凯成长的点点滴滴。

  他错了。

  直到今日他才彻底地恍然大悟,凯凯之所以做不到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没法坦率地对他撒娇,都是因为他过往的轻忽与疏离造成的结果。

  是他的错,是他不好,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我知道了。”他将夹克脱下,替儿子穿上。“那这样吧,爸爸先把小七抱到对面让雪雁姊姊照顾,再过来接你好吗?这样小七就不会觉它被丢下了,可是变成你要坚强勇敢,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爸爸——你做得到吗?”

  “嗯,我可以。”凯凯用力点头,神态显出一个孩子难得流露的坚。

  杜信安动容地微笑,用手指拭去儿子脸上湿润的泪水。

  “他睡着了吗?”

  方雪雁倚在卧房门边,看室内温暖的清景。

  凯凯躺在床上,安详地睡着,小七看过兽医,前脚上了支架,虽然伤处仍有些疼痛,却也趴在床边地毯上疲侍地打着呼。

  杜信安则是坐在床沿,痴痴地湍详儿子的睡颜。

  听闻方雪雁的问话,他才凝定神,回头笑笑。“好不容易才睡的,他坚持要小七睡着,才肯闭上眼睛。”

  “呵,因为那是他的忠犬小七嘛。”方雪雁柔声揶揄。

  两人交换一眼,心领神会,杜信安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儿子的卧房,关上门。

  折腾了一晚没睡,再加上一早又急急忙忙地送小七去看兽医,两个大人都累了,杜信安打了个呵欠,方雪雁也揉揉干涩的眼眸。

  “你今天有通告吧,要我开车送你去片场吗?”

  “傍晚的通告,还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

  “那你快去睡吧,时间到了我叫你起来。”

  “我还不想睡。”方雪雁摇摇头,忽问。“要喝咖啡吗?”

  杜信安想想,额首同意。

  十分钟后,方雪雁煎了两份培根蛋卷,杜信安负责煮一壶香浓的咖啡,两人在餐桌相对而坐。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两人一时却都不晓得从何说起,只好默默地进食。

  过了好片刻,杜信安终于主动打破沉默——

  “凯凯告诉我了。”

  方雪雁愣了愣。“告诉你什么?”

  “半夜我陪他一起洗澡的时候,他总算肯告诉我,为什么会跟那个幼稚园同学打架。”

  “为什么?”

  “因为那同学嘲笑他。”杜信安双手把转着咖啡杯,眉字沉郁地收拢。“那同学笑我帮他做的那个便当袋很丑,笑他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妈妈不要他、爸爸开烂车。”

  “什么?!”方雪雁震惊。

  “你也很惊讶吧?”杜信安苦笑。“没想到年纪那么小的孩子,讲话居然这么毒。”

  “太过分了!”想到凯凯听到这些话时该有多伤心,方雪雁不禁咬牙。“怪不得他会跟那个同学打架,如果是我,一定也想痛扁那孩子。”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他低声说道。

  “你这么告诉他?”她不悦地蹙眉。“你该不会又把他骂了一顿吧?”

  杜信安没立即回答,抬眸涩涩她瞥她一眼。“看来我在你心目中,也不是个好爸爸。”

  方雪雁哑然无语。

  他自嘲地扯扯唇。“放心吧,我没骂他,可也不能跟他说他做得好。”

  “那你跟他说什么?”

  “我说,我最近就会买新车,也会重新做一个便当袋给他。”

  “你……”她不敢相信地瞪看他,心口融得一塌糊涂。“凯凯听了,一定很高兴吧?”

  杜信安摇头。“他哭得像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一边哭还一边骂我。”

  “他骂你?”她更惊讶了。

  “他骂我为什么不好好骂他一顿?他说自己是不听话的小孩,活该被骂,他哭得好伤心,哭得我整个人都……”杜信安蓦地顿住,牙关咬着,举杯啜了口苦涩的咖啡。

  他话没说完,可她完全能明了他的感受,那想必是一种深沉的心痛。

  她为他忧伤,却也为他高兴,他们父子俩终于有了一次真正的对话,有了深度的交流,这绝对是个好的开始。

  “我在想这些年来我似乎做错了很多事。”他忽地幽幽低语,一面用手把转看马克杯。“你说得对,人生不是只有事业才重要,家庭跟亲情也很重要,而我一直忽略经营跟儿子之间的感情。”

  她静静地锑他。“你现在领悟也不迟,还有机会补救的。”

  “嗯,幸好还不算太晚。”

  她望看他微笑,而他感应到她温柔似水的眼神,不觉震了震,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干么这样看我?”她困惑。

  “有件事我想问你。”他语音沙哑。

  “什么事?”

  “就是……”他用小指搔搔耳鬓,她认出这是他困窘时才有的动作,秀眉一挑。“你之前说过,我这人感情上很迟钝。”

  她心神一凛,小心翼翼地遣词用字。“我是这么说过。”

  “我想问,”他顿了顿,藉看啜饮咖啡的动作掩饰尴尬。“具体而言是什么意思呢?”

  她心韵漏跳几拍。“什么具体而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望向她。“那天晚上是指哪天晚上?你说我忘了对你说过的话,到底是指什么?”

  他居然好意思这样开门见山地问她!

  方雪雁脸颊发烧,心韵乱得不成调,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男人太坏了!怎能如此慢不经心地刺痛她的理智、沸滚她的情感?

  “不告诉你!”她恨恨地呛声,横嗔他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又高傲又妩媚。

  他暂停呼吸,整个人愣住。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我对自己发过誓了。”她看透他的思绪,懊恼地解释。“那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的,所以我不会再对你说。”

  是什么话啊?他越发迷惘了。

  “我到底为什么来找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撂下话,翩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留下他傻傻地试图解开这个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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