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五枝连环箭。」荆大鹏拿起一枝利箭,严肃地道:「这箭头射进石墙里两寸,下手之狠重,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役能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教魏王爷世子用这种杀人钢箭致他于死地?」
「我儿绝不可能做这等狠毒之事!」他岂会不知庸儿的斤两。
「那么,曹世祖呢?」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魏王爷倏然一惊,他早就从卓典联想到冀王爷来到南坪的可能性,荆大鹏无异是在套他的话。
「寇仁歆,你真是不识好歹!我今天是来问荆家女,到现在你还在跟本王打混,再不拷问她潜入王府的目的,连带你也一起入罪,本王绝对会让你从七品知县贬到不入流的驿丞!」
「我们荆捕头刚才不就说完了吗……」寇仁歆苦着脸。
「启禀魏王爷,」荆大鹏义正辞严:「您若真有案子,应该是递状子进来,寇大人一定会秉公办案,届时必会请王爷前来听审,而不是由你指使大人办案,如此干涉我地方公务,恐怕犯了宗族不许干预政事的禁规。」
「荆大鹏你好大的胆子!南坪铁捕还真以为自己是铁做的,敢跟本王来硬的?!」
「王爷!」一个侍从不顾公堂规矩,直接冲进来,急奔到魏王爷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魏王爷脸色大变,震惊地道:「怎会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那侍从这句话倒是讲得很大声。
「寇知县,」再转过脸来,魏王爷已恢复他一贯的傲慢脸色。「本王有事,必须回府,还请你好好审问你的捕头,给本王一个交代。」
「是,是。」
千拜万谢,送出了瘟神,寇仁歆抹掉了一脸的汗。
「我今天是撞邪了吗?早知道就叫夫人去帮我烧个香。」
「大人,请放心,只要查出这箭是魏王爷背后主使的,属下保证他不敢再来为难您。」
「魏王爷主使?他要杀阿溜?」
「不,是杀冀王爷。实不相瞒,冀王爷已来到南坪。」
「呜!」寇仁歆差点跌倒。瘟神还真多。「在哪里?我赶快去迎。」
「大人,王爷行踪保密……」
荆小田做了少年装扮,一直站在门外听里头的对话。魏王爷离去时,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概就将她当成衙门小役,不屑一顾。
她见寇大人不住地抹汗,荆大鹏继续跟他说事情,然后两人蹲了下来,一起查看地上的证物,看样子是在讨论案子了。
他保护着她,不让她和魏王爷正面交锋,就像一只展翅的大鹏,高举广阔的羽翼保护住她,也保护着南坪千千万万个百姓,这样一个英武威猛的英雄,教她怎舍得离开他啊。
南坪有铁
夜里,阿溜睡足了,喝了热粥,完全恢复了元气。
此时,阿溜靠在床上墙壁,荆小田带着毛球和七郎坐在床边,冀王爷坐在椅上,他吩咐卓典坐下来说话。荆大鹏和宋剑扬则各站在门边和窗边护卫着屋内的人。
是揭开当年变故的时候了。
「那年,王爷奉旨去凤阳祭祖,不在北关的王府。」卓典道来:「正值太皇太后做寿,所有皇眷都要进宫贺寿。王妃怀胎八个月,本来可以不去,但王妃知后宫险恶,不放心让小主子独自前往,因此也来到京城。
「宴席间,魏王爷的儿子到处欺负王爷公主家的小孩,却让小主子给打到地上。魏王妃跑去跟曹贵妃诉苦,曹贵妃见不得别人家聪明伶俐的小孩,又看小主子深受太皇太后喜爱,自是又妒又恨;反正她多的是毒药,便赏了一碗甜汤给小主子,小主子端了就喝。王妃见了大惊,当下打掉那碗汤,但小主子已经喝下一口,王妃伸指去挖,帮小主子呕吐出来,又请太医看过,幸好没有大碍。曹贵妃向来在后宫横行无阻,从来没人敢当面违抗她,王妃让她面子挂不住,遂买通了王妃的随身婢女,将王妃的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
「出宫后,我带队回北关王府,我们的车队规模不小,侍卫共二十四人,侍从、侍女、车夫也有三十人。因为王妃有孕,我们车行不敢太快,这时王妃开始肚子疼,我们在北关的荒野间停下来,经随行的太医和产婆帮忙,生下了个健康漂亮的女娃,谁知这时突然闯出了一队山贼。
「他们不是普通的山贼,给了财物还不要,个个武功高强,见人就杀,我们渐渐不敌,王妃明白,若不是曹贵妃恨意难消,就是一向不和的魏王爷借机赶尽杀绝。
「王妃嘱我带了孩子杀出重围,务必躲到王爷回来。我离开时,王妃身子很弱,但还活着,我命四个侍卫保护王妃,后来才知道……」
卓典说到此,已是含泪哽咽,冀王爷则是任泪水掉了又掉。
「贼人追杀不停,我骑马奔驰,来到了多山的西丘山境,前面唯一的生路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两位小主子,滚下山去。」
所有的人皆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碰撞自己的血肉之躯,这才能保住两位小主子毫发无伤,然后换来一身断骨,躺了两、三年才得以痊愈。
「卓典……」冀王爷眼眶含泪。
毛球抿着小嘴,跑到冀王爷跟前,将一块帕子塞给他,又跑了回来。
冀王爷拿帕子擦了泪。「我尚未赶回北关,朝廷却已抢先发诏,说是我妻难产薨逝,我儿佑杉病殇,一桩天大的人命冤屈,就这样被掩住了。我虽是王爷,却是无处可以伸冤。」
室内静默。阿溜低着头,咬着唇,用力将棉被布面扯了又扯。
荆大鹏亦是感慨。他什么案子都能查,就是无法查皇族的恩怨。
「姊姊,大叔叔是阿溜和毛球的爹?」七郎总算弄明白了。
「对。」荆小田回道。
「阿溜,太好了。」七郎天真无邪,拉了阿溜的手臂,很替他高兴。「你爹没有不要你,你们是被坏人打散了。」
阿溜还是一脸沉郁,或许是震撼,或许是混乱,开口就吼道:「小田,你们去查我的身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不敢确定,你八哥哥跟我商量了,觉得太巧合,太离奇,像是编出来的戏,就先不跟你说了。」
「对!就是你们编出来的!当作我长大了,你有荆大鹏了,就想个方法撵我走,不要我了!」
阿溜口气很坏,说完就躺下,拉起棉被,蒙头就睡。
「阿溜!」荆小田又气又好笑,一方面又对冀王爷很过意不去,忙赔了礼道:「王爷,对不起。」
「小田姑娘,没关系,我不该急着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不,阿溜其实也很急,一直问我那个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就不会请王爷过来了。可你来了,他又不说话。」
「他……」冀王爷看了蒙在被里的阿溜,似乎有点明白这孩子的别扭个性了。「现在先让阿溜养好身体,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所谓其它的事,自是认祖归宗。
「你叫他阿溜呀?」毛球眨了眨大眼。
「对啊,他是阿溜。你不是毛球吗?」
「对啊,我是毛球,姊姊取的名字耶。」毛球笑得好开心。
「毛球真漂亮,名字也好听。」冀王爷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又道:「小田姑娘,明天会有侍卫过来保护你们,我必须离开南坪,进宫一趟。」
「好。」荆小田真正认知到,阿溜和毛球的身分不一样了。
冀王爷又向荆大鹏道:「魏王爷之所以离开公堂,是因为他也接到消息,皇上找到太子了。」
「啊?」
「我得进宫面见太后,请求太后亲自抚养太子,免得又让曹妃给陷害。」
荆大鹏没有多问。王爷都能找到已过世的世子,皇上找到从未出生的太子也不稀奇了。
虽然阿溜无恙,但诸葛棋打算留他三天,观察他是否彻底解毒;荆小田留下毛球和七郎陪他解闷,宋剑扬也留在房间守护他们。
寇大人知道冀王爷在这里,特地加强附近巡守,应该很安全了。
荆小田不欲再打扰诸葛家,准备回去;来到院子,原想等冀王爷回房后再走,他却站定在她面前。
「多谢小田姑娘,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我的两个孩儿。」
冀王爷说完便跪下拜倒,卓典也跟着主子爷一起跪下。
「啊!」荆小田受到惊吓,僵在原地。
「王爷快请起。」荆大鹏一个箭步上前,扶起冀王爷;又见宋剑扬开了门,喊道:「剑扬,你快来扶卓兄!」
原来阿溜已跳下床,开了门缝偷看,一见荆大鹏看过来,又跑了回去,毛球和七郎则是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荆小田也赶快扶住冀王爷,急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当他们的姊姊而已呀。」
「若无小田姑娘,就无今天的阿溜和毛球,也没有再度活过来的我。」
「小田有一句话,想跟王爷说。」荆小田紧握王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