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夫,听到了没?”傅立烨赶紧踢出皮球。
“知道了。我会在你姊过赏味期之前吃掉她。”
“谢谢喔,希望我的肉不会过老,还合先生您的口味。”
傅立烨差点将花枝吞到气管去,赶快喝一口蕃茄浓汤顺顺气。吃过饭后,小舅子乖巧地去洗碗,成全他们两人去客厅谈情说爱。
电话正好响起,傅佩珊接了起来。“妈喔,吃饱了……一样忙啦……是啊,都出卖青春岁月给公司了……对,傅立炜在这里……事务所面试结果?我都忘了问。他在摇头,说要等通知……明天回部队?他点头……有啦!有看他吃饭,我是好姊姊你都不知道喔……傅立烨过来,妈要跟你说话。”
王明泷坐在旁边,看她手舞足蹈讲电话,不过是闲话家常,也能这么嗨,他不知不觉地拉起了嘴角,侧身支颐看她讲完电话犹欣喜光采的笑靥。
可是,一看她将话筒递给弟弟时,先是指向他,又是比嘘,又是摇食指,意思就是不要弟弟说出她有男朋友在场,顿觉有些失落。
“你们母女很会扯,一点小事也讲得这么开心。”他让自己轻松些。
“会扯的是我妈妈,她成天跟街坊邻居闲扯,我爸说她的口水都可以淹水灾了。”
“你妈妈成天闲扯,我妈妈成天在算计。”
“唔……”夫人会算计大家都知道,但她能回说“对呀”吗?
王明泷忽然有点恼。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呢?但他由她妈妈联想到自己妈妈,便脱口而出,要收回己来不及了。
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刊物。“唔,给你看。”
“哇,都英文的,Philosophical?是哲学的英文期刊。”他会拿来献宝必有原因,傅佩珊翻开目录,如她所预期,果然在密密麻麻的英文里面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Ming-Long Wang。
她再翻到文章页次,英文题目很长,文章也是密密麻麻的。
“这期刊水准在哲学界算是第一名。”他为她解说:“就像经济学的Quarterly journal Economics。”
“讲经济学我也不知道啦。”她笑着摇头,试图找个较贴近的比喻。
“我想你的意思是,就像王业电子在业界是最好的,你的论文能刊在这上面,也是最好的。”
“是的。”他神情自豪。
“我以你为荣。”她轻抚期刊封面,由衷地说:“真不简单。”他蓦地涌出复杂情绪,嘴一氓,眼眶就红了。
“怎么了。”她拉他的手,轻笑说:“高兴得哭了?”
“除了老师,没人夸赞我在哲学方面的成就。”他低头说:“爸爸一直耿耿于怀,常骂我不听话。妈妈也是随爸爸的意思念我。没错,我是叛逆,我偏不走他们安排好的路;可是,我也想他们看到我的成就。我大学就写出得奖的论文,研究所时也在国际性的研讨会发表过论文,老师很鼓励我继续念博士,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欣赏你在哲学方面的成就?不说,不代表不关心。你爸爸不也供你念书,给你可以支配的财产,让你自由发展?”
“自由发展是因为我任性又叛逆,我妈跟你说的都是事实。”
“就算叛逆又如何?你又不是去做坏事,也念出了兴趣和成就;更何况你很乖,为了爸爸、为了公司双主修经济,大学毕业后大可留在美国念你的哲学,不要回来挨骂;但你应该是想陪伴年纪越来越大的爸爸,这才以念国内研究所的方式回来。我想,你同样也是考虑这一点,所以选择考国内的博士班。”
“这边中国哲学的研究资料比较齐全。”他喉头哽了一下。
她微笑说:“这我就不懂了。但我懂的是,你再去念MBA,现在也接下了你爸爸的担子,你会想办法在看似不相干的事情里,找出两全其美的可行之道。你是个好孩子,总是想得深远,顾虑到每一个人。”
“我有这么好?”
见他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颊边也红红的,像个委屈的小男孩;这还是她第一回看他哭,不觉心口揪紧,眼睛也酸热了。
这孩子,有多久没人去疼他、给他一个安慰与鼓励?
她凑上前亲吻他的脸颊,帮他抹去眼角泪水,笑说:“没信心呀?你若不好,我会喜欢你吗?你就记得当你变成大人时,不要再犯大人想帮小孩作主的错就好。”
“我早就是大人了,很快就要二十六了。”
“是,王大人,王先生,王董事长,王教授,你喜欢哪个称呼?”
“我喜欢被傅立烨叫我姊夫。”他抱住了她,亲吻她的耳朵。
“又来三八了。”她偎向他,让他把她当糖舔。
“我们请媛媛他们出来吃饭,向大家正式宣布我们在一起。”
“不用搞得这么正式,他们心里有数,等他们看到了,就会喔一声,说‘哈,我就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会看到?”他停下亲热动作,坐直身子。“你不要我去公司找你,难道要等到某年某月某日他们在路上看到我们手牵手才知道?”
“别急,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你也没跟家里讲。傅立桦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你也没讲呀。”
“我想等我们风情稳定了,再来跟我爸妈说。”
“你不跟他们说之前,永远不稳定。”她必须讲出心头的那个结。
“我想,你妈妈一定另有更好的媳妇人选。”
“她影响不了我,大不了我们自己先结婚。”他口气躁了。
“这样我不安心,先斩后奏也绝不可能是你希望的结果,刚刚才夸你是个乖孩子,怎么一下子就不管妈妈的想法了?”
“我谈我的恋爱,关我妈什么事!”
“凶?凶什么凶!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能好好讲吗!”
“不讲了!”
“不讲就不讲。”
她转过脸不理他,从电脑桌上拿来一本书,歪到长沙发的另一端。
第9章(2)
客厅变得安静,只有电视机传出新闻台主播的琐碎聒噪声。
王明泷心浮气躁,拿了遥控器转台,转了这台是凶杀案,转了那台是政客斗嘴鼓,转到电影台,又是重播好几次的魔戒,正在帅气拉弓英勇杀敌的是他的情敌精灵王子热狗拉斯。
他用力按掉闲关,拿起哲学期刊,将自己摔进沙发里,翻了一页,满眼全是乱爬的英文,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洗完战斗澡的傅立烨从浴室出来,本想当个电灯炮闹他们一下,却不明白两个人为何各坐一方,不说话了。他识趣地抱了笔电进房间,关上房门。
轻轻地关门“喀”一声,王明泷抬起头,望向紧闭的门扉。
现在关起心门的不是她,而是他。只因他不知该如何厘清某些卡住的症结,只得先关上门,不让她看到他混沌闇黑的内心世界。
他看向傅佩珊。他们吵架了,她大可躲到一房间关起门来,或是直接赶他出去;但她没有,她仍然坐在客厅陪伴他。
她歪在长沙发那端,以半躺的姿势看书,因他坐在这一端,她穿居家七分裤的两脚不能伸直,而是呈现一种微屈的撩人姿态,露出白晰的小腿肚,脚趾偶尔动一下,若有似无地碰触着他的大腿。
她的肢体语言是放松的,不设防的;她不说话,不理他,但并没有在生气;或许,她是在等他冷静下来,她根本无意跟他吵架。
他心头狂喜,凝视她的同时,心底也满溢着已经很熟悉的暖意。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就见她盯著书页的眼睛突然掉下两串泪。
“佩珊!佩珊!”他吓到了,难道她真的还在生气?他一时又是歉疚又是紧张,赶忙挨了过去。“怎么了?怎么在哭?”
“鸣,呜……”她抬起泪眸,可怜兮兮地看他。
“对不起,佩珊,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大声。”他轻握她的手臂,着急地看她。“是我幼稚,我脾气坏,我讲话不经大脑,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想法。我该打,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哭。”
她被他摇掉了眼泪,就睁大一双泪眸,似责怪,又似委屈地看着他。
“都认错啦?可是,我哭又不是因为你。”
“啊?”
“是这个。”她指了掉在肚子上的书。
“看小说看到哭?”他愣住,却也舒了一口气。“就好可怜啊,呜呜。”她抽了面纸抹脸。
“什么故事可怜成这样?”他拿来小说,翻了翻。
“就讲元朝末年有一个女生,”她直接讲给他听:“她男朋友被拉去当兵,她留在村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遇上强盗到他们村子放火,烧坏了她的脸,毁容了;后来男生在明朝当大官,回到村子认不出她来,把她当煮饭婆,她也不敢认他,就默默地照顾男生,后来还想偷偷溜走,成全男生去娶别人。呜呜,好辛酸啊,我心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