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君恩(下·续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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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跟我爸妈吵了一整天的架,得不到共识,很累。”

  “是这样吗?”严君离垂眸思索。

  是不是错了?当初原是想让他有个健全的家庭,没有缺戚地长大,却错估了那对夫妻的良心,反而伤了小恩,一直到后来,他才真正相信,原来天底下真的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没关系的,小恩,你还有我……”他低哑地,轻声说道:“无论何时,都有我。”

  应该说,也只能有他了!

  除此之外,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严知恩沉着脸,翻身坐起,不发一语地进浴室冲澡。

  门一关,他开了水龙头,掬起一把把冷水往脸上泼。

  严君离的温柔、包容、以及对他种种的好,他不是没有感觉,真要认真说来,也不是说有多讨厌这个人,只是……

  那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糟透了!

  想起昨天的一切,情绪又跌到谷底,阴霾一片。

  冲完澡,他套上裤子,光着上身下楼,开冰箱倒了杯冰水,不经意看见下层的蛋糕盒子,这才猛然想起——啊,对了,昨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还真是个难忘的日子啊,他想,往后每年的生日,他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他神情复杂地望向坐在客厅翻杂志的严君离:“你——有等很久吗?”

  被那堆鸟事一搅,他完全忘得一干二净,难怪严君离昨晚一直狂call他。

  这个人,一直都比他还要在乎他的生日,每年都很坚持要陪他过,至于他的家人——压根儿就没人记得是哪一天。

  严君离抬起头,温浅道:“没关系。”

  意思是,真的有等很久。

  “我……昨天……”想解释点什么,却无从说起。

  “我说了,没关系。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我每年都会记得,下回不要再迟到就好。”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年年生日都陪着他,仿佛永远不会有分开的一天。

  严君离垂眸,似在凝思什么,考虑了一下才开口:“你已经满十八岁了,关于前阵子,你说想交女朋友的事……”

  “我说笑的,不必当真。”严知恩迅速截断。

  “是吗?”依他看,不像是说笑,那个女孩子呢?也不想要了吗?他看起来那么在意……

  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对上他阴晦的容色,话又咽了回去。

  “你……有想要什么礼物吗?”从懂事以后,知道父母总是藉由自己来索求金钱,小恩就再也不收他的生日礼物了,也不止一次告诉他不要再送。

  “什么都可以吗?”

  “说说看。”

  如果,他想要回自由,也可以吗?

  严知恩扯扯唇,心里明白,说了也是白说,就算他允,周遭一堆人也不会同意的,只要严君离一天没厌倦他,就由不得他自主。

  一如往年,他淡漠地回应:“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

  “……”就算有,他也不会说出口吧!

  严君离知道,他是不想再欠更多,将来还不了。

  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从以前就是这样。或许,就是觉得两人地位并不对等,态度才会愈来愈别扭。

  他其实很想让对方明白,他们是不分彼此的,就像呼吸,早已融入血肉里,为这种小事耿耿于怀根本没必要,但是就算说了,现在的小恩,应该也体会不了吧。

  记得的太多,是一种情绪负担,也是他必须独尝的苦涩。

  曾经有人告诉他,小恩的前九世,总是很快地记起他来,孟婆汤对他根本不管用,他执念太深,牢牢将两人相约之事刻印在心底,怕遗忘会使他错过彼此。

  最晚、最晚的一世,是在二十岁,便陆陆续续忆起。

  可是这一回,他十八了,还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觉得彼此之间愈来愈疏离,那道防备的疆界,不是他,是小恩划下的。

  这一次,他真的忘得很彻底,甚至下意识地不想再靠近他。

  不怪他。一个人孤孤单单来到这世上等着,又孤孤单单离开,整整九世,在希望与失望之间轮回,备受煎熬,这样的痛苦,换了谁都会想求得解脱,再也不盼、再也不等,也就不会再痛。

  这种苦,他已经尝了九世,自己不过才一世又算什么?

  即便……他已回到对方身边,赴两人的前生之约。

  但是小恩,你还愿再信我一回吗?

  还能有多糟糕?

  隔天回到工作岗位时,严知恩才真正体悟到——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的真义。

  被父母来这里一闹,女孩辞职了,他的事情被绘声绘影、加油添醋地传扬开来,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严氏小老板有一腿。

  所有人一瞬间像是换了一张脸,陌生得他完全不认识,以往还能和他谈笑自如的,如今都变得拘谨、小心措词,谁也不想无意间说错话,被他一状告上小老板那里去,弄得饭碗不保。

  还有更多的人,看他时总带着异样眼光,轻蔑、鄙夷等等。

  大家开始和他保持距离,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仿佛他是什么病菌带原者一样,他在这个环境中变得格格不入,每天来上班都得绷紧神经。

  他情绪很紧绷,他自己知道,这阵子几乎没再去严君离那里,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一旦见到严君离,他不保证能控制得了自己,会说出、做出什么事,他自己都无法预料。

  他其实不想伤害严君离,每回对他发完脾气,内心会像有个黑洞,不断地蔓延、吞噬自己,空泛得发慌。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他不想要再像那天清晨一样,面对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与懊恼。

  可是他不去,不代表严君离不会来。

  刚开始,晚上会带着宵夜,去他的租屋处等他下班,见到他时总是说:“来看看你好不好。”

  他一口气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

  就像青春期的小男生,很介意在同侪面前提起父母、上学不喜欢再被接送、迫不及待想展现小大人独立的那种情结有些类似,如今的严君离,就是他内心最大的疙瘩,只要一同出现在别人面前,就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严君离来过几次后,有一回室友好奇,当着他们的面问:“你哥哥啊?”

  “不是。”他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高攀得起吗?他才不敢说自己有这么尊贵的哥哥。

  严君离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那些流言蜚语,弄得他神经兮兮的,只要一看见严君离,那种难堪的心情就会一涌而上,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像是……抹不去的污点。

  思及此,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几时起,严君离在他心中已经成了污点,欲抹之而后快?

  不知是不是他表现得太明显,让严君离察觉到什么,最近看他的眼神,多了一抹深思。

  可是他没有多说什么,每次来只是问问他的生活状况,确认工作是否有影响到他的课业,每次他回家时,都会看见严君离坐在桌前,耐心地一一将他写错的那些作业习题订正过来,为他标示重点,好让他读起来能轻松些。

  “是不是——瘦了些?”专注打量过他后,掌心抚过他的颊,将他轻轻按向心口处,轻轻拍抚,交代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样的严君离,让他没有办法把任何话说出口。

  那只是——单纯的想表达关心,确认他一切安好,叫他怎么有办法没心没肺地叫对方少来这里,他会很困扰?

  有几回,大概是被室友察觉出来了吧,其实也不应该太意外,他们的互动本来就太暧昧,一点也不像兄弟或朋友。

  “我没想到你是“那个”耶!”

  哪个?!室友的口气与眼神,猥亵得让他很火大。

  “干么不爽啊?他长得很不赖呀,气质又赞,抱起来感觉应该不比女人差吧?欸,问一下,是你上他还是他上你?”

  室友下流的言论,让他脑海里不小心勾出那唯一一次的情景,瞬间胀红了脸,恼羞成怒。

  妈的,他才不是!他不是室友口中的“那个”,

  他喜欢的是女人,是女人!天晓得他那天是发了什么疯,完全鬼附身,那真的是意外,事后觉得好羞耻,连想都不敢去回想。

  只要想到他和严君离会变成那种关系,他就浑身不自在,他从以前对严君离就没有那方面的欲望,以后也不会,他和严君离不一样,他性向正常得很!

  然后像是没逼疯他不甘心,到后来严君离还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他。

  混帐,是嫌他被议论得还不够精采是不是?!真要把他搞臭了,无一处可容身才高兴吗?

  严君离这一来,倒真的坐实了那些谣传。

  “你来干么?!”话一说出口,便觉口气太冲。

  严君离当下也愣了愣:“不能来吗?”

  “……”他哪敢。这是他们严家产业,爱到哪里巡店,谁敢说不行?

  于是他闷闷地闭上嘴。

  “我是想……”严君离慢吞吞地解释:“去你住的地方,你室友打探的目光好像让你不太自在,所以想说,是不是不方便再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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