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时候,真的没有尊严啊……
“哭什么?”
她猛地抽气,怀疑这家伙根本没有睡过,要不然为何每次她清醒时,他也是清醒的?但怎么可能?
虽说这几日总是昏沉度过,但她记得苦涩药味,一日三帖……至少也过了三日了呀。
“本王才想哭。”那低哑嗓音彷佛倦极。
“……为什么?”她没有勇气回头,也只是随口问问避免尴尬而已。
“你真臭。”他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所在。
“……我真瘦?”是瘦吧……她只接受这个答案。嫌一个淑女身上臭是有罪的!
“臭死了,豆芽菜!”
窦月芽羞赧欲死地回头瞪他,话还没骂出口,就被他一脸胡髭给吓着。“你……好憔悴。”
他一身玄色镶金边的锦袍被她压得像咸菜,他的头冠不知何时取下丢在一旁,束起的发乱了,幽深的魅眸殷红一片,玉白面容浮现一层淡淡肃杀之气。
不要吧,她臭也是他造成的好不好?!
“你如果要用我很臭这个理由杀我,我是绝对不会服气的!你至少要陪我死一半!”她敢说,这汗臭味有一半是他的,他不可能不流汗。
华与刹定定地望着她半响,突地忍俊不住笑出声。
陪她死一半?这话语消弭他无以理解的郁闷。近乎是日夜,他不短地想,为何他要为她到底这个地步?只要她有些风吹草动,他跟着草木皆兵,切她脉象、拍她的胸口,就怕这喘症来得太急,教他猝不及防。
几个日夜,他根本睡不好,甚至有许多正事因为她而耽搁下来,疲惫、不解、急躁像密密的网将他捆缚,让他开始浮躁不快,一瞬间确实教他微动了杀机,只要杀了她,他无须受这莫名痛苦,可偏偏她一句话……就那么一句话,消除他的杀意,教他的笑意不断地扩大再扩大,化为郎朗笑声。
“你笑什么?本来就是这样,这么热的天气还门窗禁闭,身上还盖着被子,你又抓着我不放,我不一身汗才怪!可是你流的汗肯定也不少,嫌我臭……我不信你香到哪去!”
华与刹被她生动的神情,气闷羞耻的口吻给逗得大笑不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喂,你干什么?!”她挣扎着,可男人的怀抱像是铜墙铁壁。
“臭不臭?”他笑问着,硬把她的脸往胸口压。
“喂……你……好臭喔你!”她吼着,拒绝闻他的汗臭味。
“你也不遑多让!”
“你比较臭!”
“是吗?让本王闻闻。”他双臂微使劲,轻而易举地将她往上提,凑在她的颈项间嗅闻着。
瞬间,窦月芽抽口气,不敢轻举妄动。他要干么?难道说……
“臭死了,本王没闻过这么臭的姑娘。”话落,他一脸嫌恶地松开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教尚处戒慎恐惧中的窦月芽为自己的想象窘得想把自己活埋算了!
“来人,备热水!”
他一声令下,外头立刻有了动静。
“我可以洗澡?”窦月芽喜出望外地问。
“是本王要洗,浑身都被你弄臭,能不洗?”
窦月芽苍白小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你才臭!我不管,待会我也要洗。”
“你要是不介意与本王共浴,本王可以腾出一点地方给你。”他懒懒地道,似笑非笑的神情,邪魅勾魂。
“王爷应该回自己的房去洗。”
“本王在哪,哪便是本王的房。”
面对如此自我又霸道的人,她又能如何?“可是我也想洗啊。”不给她洗澡却嫌她臭,会不会太恶劣了一点?
“待会本王替你擦澡。”
她愣了下,缓缓抬眼,像是怀疑自己听错,可他的表情再认真不过。“那个……你不觉得我病好了?”
瞧,她说起话来一点阻碍都没有,下床跑三圈都不成问题,不用把她当成病人吧。
她的尊严已经碎了一地,可不可以留点渣给她?
“本王的功劳。”华与刹毫不客气地揽功,又道:“你的病没有好全,要是再沾水着凉,再发病一次,本王就让你去圈子里陪狼玩。
她嘴巴动了动,认命地闭上。
反正跟这种霸道家伙,说什么都是白搭。说要帮她擦澡,应该是吓吓她而已。
然而,事实却不如她想象。
当玉昙领着几个仆役端了一桶桶的热水,将屏风后头的浴桶注满之后,才是她苦难的开始。
就在华与刹吩咐备膳之后,他舀了一盆热水走到床边,拧了湿手巾,大方又自然地道,“把衣裳给脱了。“
“……我可以自己擦澡。“这家伙居然是说真的……有没有人性啊?!
“要本王动手?“他问得极轻,敛笑的面容意味着他的耐性告罄。
窦月芽扁起嘴,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十指互绞着。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至高无上的尊荣,可是她真的不需要这种服务……
“豆芽菜。“他沉声喊,正欲动手之际,见她抬眼,防备似地拉着衣襟,那像是宝石般的杏眼闪动着水光,教他眉头一沉,不耐地瞪向屏风处,恼声道:“自个儿擦,动作快点,要是再发作,休怪本王无情。”
木盆往花几一搁,他背过身褪去衣裳,她本要回避,却瞥见他后颈延伸到背部的狰狞烫伤。伤口的面积极大,就连肌肉都被烧烫得有点萎缩。
像是发觉她的注视,他徐徐回头,笑不达眸底地问:“很恶心,对不?”
“很痛吧?”她反问。
听说烫伤是很折磨人的,尤其是烫伤之后的清创,烫伤愈严重,复健愈严峻。
听与剀说,他遭火纹身那年,不过八岁大,他是怎么忍过那种痛的?
华与刹怔忡了下。“快擦澡。”撇下这句话,他已走到屏风后头。
“喔。”见他进了屏风后头,听见水声,她二话不说地拉下床幔,再赶紧解开衣裳,拿起湿布巾快速擦着身体各处。
“谁跟你提过本王的事?”他在屏风后头问着。
看见他的伤,她没多大的反应,显然早已知道他身上有伤……那伤痕他曾从镜子里瞧过,连他都觉得丑陋不已,然而她却只道“很痛吧?……很痛,确实是非常的痛,痛到他以为就快死了,但他却熬过来了。
在她问出口的那瞬间,他在她眸底读出了怜惜,好似那痛就在她身上。
那眸光,骚动着他的心,苦涩盈满胸臆。
她愣了下,嗫嚅道:“与剀说的。”
“……多嘴。”听她提起八弟,就教他分外不快。
与剀与剀……在他重生之前,她眼里只有他……她和他之间,向来只有他要与不要,没有她三心两意的权利。
就算她不是盛兰,她的眼里也不该出现他之外的人!
第七章 化除隔阂(1)
“也不能怪他多嘴,是我问的,那时皇后正病重,你一直没来探视,我只觉得你这人没心没肺的,与剀才跟我说了你的过往,要我别把你想得那么差。”她停下擦洗的动作,背对着床幔,压根没发觉他的不悦。
说来,眼前的状况也真是怪。
他罚桃白时,她真的是气到可以跟他拼命,可是当她病了,他又没日没夜照顾着自己……虽说她抗拒他的亲近,也无法抹煞这份照顾。
这人,真是教人难以界定好坏。
就算她是枚有用的棋子,他其实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宅心仁厚,这种话也只有受尽宠爱的人才说得出口。”他哼笑着。
窦月芽皱了皱眉,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是拐弯损人,“干么说这种话?与剀是与剀,你是你,再者我觉你……也不错啊。
“哼,是谁被本王逼得流泪?”他语气微沉,可表情倒是愉悦了几分。
“对呀,你又何必那般责罚桃白?实在是不关她的……”
他懒懒截断她未竟的话。“天真。”
“嗄?”
“从古至今,上下有分,主从有别,你不治下,他日恶奴欺主。”
“可是桃白一直谨守本分,她根本——”
“如果不是你身边的人放行,谁能进本王的房?”他冷声打断。
“这……”
“尽管尚未正式成亲,但你已是本王名分上的正妃,府中女眷自是由你打理,未经你的允许,谁敢进本王的房?”
窦月芽呆了下,想起是桃白引见那几个美鬟,事后玉昙也曾告诫她不妥……但她真的没想那么多。
“怎么不吭声?”
“王爷,那是我的错,是我要桃白让她们去的,错在我身,你要罚该是罚我,桃白因为我而被打成这样,我实在是……”很内疚很难过。
“你确实有错,因为你没有端出主母的威信,才会让丫鬟们私下行事,没把你当回事,但她们太过大胆,犯了本王的禁忌,只罚一个……本王已给足你面子了,至于你的罚,等着领吧。”
“该是我的罚,我也不会闪。”
“够豪气。”
“多谢夸奖。”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但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没来由的也跟着笑了。而也许是这笑意淡化了对他的防备和深恶痛绝,教她说起话来也不刻意拿捏分寸,问个尽兴,“对了,王爷,你怎么会知道我喘症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