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与则呢?”他低问着,徐步走出殿外。
一刻钟前,长济候麾下兵马联合兵部皇城外的防军涌进宫内,但他早将近泽最精锐的五万大军调派进宫戒备。如他所料,华与则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坐上龙椅,而他也绝不可能容许华与则在这世上多待一刻钟。
虽说桂子玦的东北军因为路上大雨耽搁,来不及赴京,但……无所谓的,他浑身亢奋着,消减了几分头痛,犹如征战前,身体每一处都鼓噪着。
“王爷,至今还是不见华与则。”
“是吗?”他眯眼看向远方,好似瞧见南庆门外又有兵马到来。“卓凡。”
“属下在。”
“你要为本王保重着。”
卓凡微愕抬眼,不懂他何出此言。
“可是本王……要大开杀戒!”他跃起,玄色披风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迅疾电般地窜入敌阵,所到之处,血溅四方。
他忍得够久了!这段时间,为了月芽,他一再忍让,一忍再忍,可天晓得他向来就不是个懂得忍让的人,胸口里这股闷气,非找个出口!而今晚是无月的夜,适合掩埋一切丑陋,待黎明升起,这王朝即将重生。
卓凡迅速跟上他的脚步,追随其右,而其弟卓勤也跟着会合,守在其左,不让任何人伤及华与刹半分,可事实上……别说伤他,就连刀剑都砍不到他面前,对手便已身首异处,从丹墀来到大全门,整整两百匹马的长度,成了血染修罗道。
“华与刹!”华与则一马当先,从大全门外急驰而来。
“等候多时。”华与刹长剑柱地,却在见到他从马背上抱下的人时,笑意凝结。
“四弟,记不记得宫宴时,有个贼人掳了二皇子妃你是怎么处置的?”华与则笑得万般愉悦,如同那一晚,冰冷的剑就搁在窦月芽颈上。
那冰冷触感将昏厥的窦月芽惊醒,双手欲动却发觉像被捆绑动弹不得,虚弱张眼,竟见华与刹就在几步之外,整个广场因为两人对峙而各退一方。
完了……她竟然成了被用来威胁的道具。
“四弟?”华与则笑眯眼。
华与刹忍着头部痛楚,稳住心间震动,不让瞬间汗湿的掌心甩脱了长剑。“我只能说哥想有所成就,还真是缺不了女人。”他扬笑讥刺。
他不该心软的,就算朋芽再倚重玉昙,他还是该杀了她!他对玉昙早就起疑,甚至认为是与剀特地安插的眼线,直到那一封信才教他确认幕后指使者是华与则。
睿王府他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华与则不可能也不该进得了睿王府,但是有玉昙引路……那就难说了。可恨他一步踏错,竟让她身陷险境!
“能成就大业,男人女人皆该重用,你也该承认,玉昙起了不少作用,至少她从中做的手脚,确实动摇了你。”
“所以你注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是吗?”他扬笑,猝不及防的大步向前,斜挥长剑,剑锋削过了窦月芽的发髻,扫过华与则的颈项。
华与则猛地扯着窦月芽退上一步,闪过致命一击,却已见血。
几乎是同时,卓家两兄弟上前,就等华与则疏忽,夺回窦月芽,岂料他却像是早有防备,大吼道:“把她给本王拉上去!”
“停!”华与刹赶忙阻止卓家兄弟再向前。
瞬间,箭翎飞掠过去,箭矢绑着长绳,长绳另一端则系住窦月芽的双手,当另一头猛地扯动,窦月芽随即被高高悬起。
华与刹想也没想地往前冲去,足点卓勤肩头,往上跃去,却只摸到她的鞋,又落回地面。
“混账,给我住手!”华与刹往高处望去,握住长剑的手青筋迸现。
“四弟,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一样挥剑……但是,你失了准头对不?你终究还是怕伤到盛兰,所以剑锋偏了,对不?”
华与刹泠凛面容,阴鸷慑人。“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也要你过得了这一关!”见窦月芽已经被高悬在大全门底下,华与则一声令下。“放箭!”
华与刹往旁望去,就见大全门外的弓箭手早已持弓拉弦待命,而那箭领上全都系着火药,他想也没想地再度往大全门跃去,就在半空中,一张铁链织成的网将他从头套牢,横向一扯,让他重摔在地。
“与刹!”窦月芽放声喊道,在半空中不断地摇晃。
“王爷!”卓家两兄弟冲上前欲护他,然而华与则的人马在一声令下也上前应战,瞬间双方混战,挡住了卓家兄弟的去路。
“华与刹,你可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华与则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竟因为一个女人而让他占尽了上风。
“等你割下我的首级再开心也来得及。”华与刹尚未放弃,只因窦月芽仍在险境。他不能放弃!他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要保住她……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她半分。
“不,我是打算将你万箭钻心!”华与则放声大笑,突地见到天空降下鹅毛般的雪,不禁仰天大笑。“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瑞雪,就连老天爷都觉得这皇位合该是我的!来人,放箭”
“不!”窦月芽声泪俱下地吼着。
她不知道老天为何让他重生,更不懂为何让她穿越来此,但既然他们在最不可思议的状况相遇,那么老天是否该给予另一个结局就算他曾经将这王朝玩弄得天翻地覆,就算他手段残虐骇人,可既让他重生,岂不是该给予他扭转错误的机会?
至少、至少给她道歉的机会,至少让她再一次抱抱他,至少……让她陪着他一道走……别让她辜负一个爱她至此的男人!
大雪忽地漫天飞旋,闪动着银光。就在箭翎射出的瞬间,月牙从云层后头露脸,迸射出清冷光芒,打在她衣襟底下的月牙玉佩,光芒迸散开来,将她团绕,瞬间眼前的景致快速飞掠,停止的瞬间,他就在眼前。
华与刹惊诧地望着平空出现的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温热黏腻的感觉教他胆战心惊。
“月芽!”他舍了长剑,探手抓着跪坐在地的她,瞪着箭头从她胸口穿出,他浑身颤着,不曾有过的炽烫酸麻充斥着他的眼。
窦月芽张了张口,笑了笑,欲开口,喉间却像被紧掐住,教她无声地哀号着。
“不!”华与刹隔着铁链网,抚着她的喉口她的脸,泪水模糊着他的眼。
巨大的痛,在胸口爆开,令他脑袋空白,恐惧瞬间充盈心间,逼得豆大的泪从眼角滑落。
窦月芽使尽最后气力紧捧着他的脸,张口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嘴型告诉他--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害了你……”
他不住摇头,魅眸痛苦地紧缩着。“你可以误会我,可以不爱我……但你必须活下去……”他忍受被误解,选择不解释,就为了让她全身而退。
他不管天下苍生,更不管王朝兴衰,可他要她活下去!用尽所有方法,只为让她退出斗争之处,可为何……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她笑着却满脸血泪,很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好冷,她的嘴不听话了,她动不了了……
“月芽?”他紧抓着她,望着她脸色逐渐灰败,手不再抓着他……他喉头不断抖颤,发出细碎的哭嚎声。“不……我不登基,我带你回近泽,我都安排好了,到时我们去逛玉铺子,我们策马逐日,划舟访月,我会为你栽种满庭院的紫阳花,咱们当不管事的王爷王妃……只要你说好……我都好,我可以封剑不杀人,我不会再胡乱责罚人,我……留下来、留下来!”
他哭嚎着,将她拥入怀里,可倏地,她竟平空消失,不留半丝余温,教他错愕地瞪着身旁,泪水还噙在眸底,可她已不见踪影。
他疯了吗?是他的错觉吗?
“王爷!”
卓凡的声音传来,以剑打掉袭至他面前的箭矢,他徐徐往前望去,就见华与则一脸错愕,惊惶地喊着放箭。
月芽不见了……如果不是他,月芽不会消失……
卓凡一剑斩断了铁链网,华与刹拾起长剑,射向华与则的胸口,同时卓勤从后方奔来,踏过卓凡肩头,往前跃去,砍下胸口中剑的华与则首级,高声喊道:“大皇子首级已取,拿下叛军!”
华与刹望着瞬间逆转的局势,看着大全门外,华与剀和武赐三领兵前来,就连桂子玦的东北军也到了……他身子却摇摇欲坠。
没有……他找不到月芽……没保住他爱的人,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头好痛……没关系,再痛一点、再痛一点,如果不将月芽还给他,就让他痛到死去,让他回到最初,让他可以好好珍惜她!
“王爷?”卓凡在他倒下前将他扶住,却见他状似昏厥,怒声喊着--
“杀出血路!一个不留!”
后来局势如何,华与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