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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要再问,可却知道他不会回笞,不会告诉她真正的笞案。

  溪水静静的流,从身旁悄悄冲刷而过。

  她能感觉到他强壮的身躯因为寒冻,微微战栗,可他始终没有松开手,一直没有,他让溪水缓和她的体温,退去她的高热。

  这家伙疯了,他说不定会因此而冻死。

  她不懂他在做什么,不懂他在想什么,不懂他为什么会在乎她死话。

  她能从远处投射而来的微光看见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

  不知怎地,她的手滑上了他的脖颈,环着他。

  只是因为她想就算死,也得拖着他一起。

  她这样告诉自己,一再告诉自己。

  只是这样而巳……

  第5章(2)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那反覆折腾她的热烧终于退了,让她总算能够喘息。

  火光微亮一

  她疲倦的眨了下眼,再一下,然后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她在帐篷里,帐篷里,除了她,没有别人。而她趴在一张老旧但干诤的毡毯上,毡毯十分柔软,是用上好的羊毛做的,一点也不扎人。

  这不是她的毡毯,也不是平常她会躺的位置,她可以看见自己平常睡的地方,就在木箱旁的角落,离地炉很远。

  这里是怪物的睡铺,怪物的毯子。

  有那么一刹,她想爬坐起身,她不想躺在那家伙的地方,但她好累、好倦,没有半点力气,背上的伤更是痛到让她连呼吸都觉得隐隐作痛,右肩的烧灼感一阵又一阵,像千百根针同时扎刺着。

  可即便如此,之前那折腾她的高热已经远去,她的思绪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模糊不清。

  S地,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慌张的将眼合上,听见那脚步声靠近,停下,翻动东西,跟着咚咚咚的声音规律的响起。

  因为好竒,她偷偷掀开眼皮,只看见一张肌肉结实的宽阔裸背遮挡了视线。

  是那怪物,她知道。

  她能看见他乌黑微卷的发毛燥的披散在那张背上,他的背很丑,肌肉块垒,新旧伤疤满布其上,还有一记被烧烫上去的烙印。

  之前她不曾仔细看过这怪物的背,即便他一点也不介意在她面前脱穿衣物,但他很少背对着她,他几乎不背对任何人,就算是在帐篷”睡觉,他也睡在靠炉火处,身前身后都设有任何箱子,更不会靠着一把剑就能刺穿的布帐。

  他不信任人,任何人。

  她是瞥见过一两次他的背,知道他背上有伤,但从不曽真的仔细瞧过,直到现在。

  她震慑地瞪着那记烙印。

  她看过那烙印,在其他奴隶兵背上看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有。

  那是奴隶的印记。

  某种突兀的感觉,在心”扭绞着。

  她本来应该也有,但她没有,因为这怪物从来不曽拿烙轶对付她。

  那只是因为他没空,在这之前,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他太忙了,他忘记了,她希望他不曽想起来要替她烙印。

  这些天,他不曽拿烙铁对付她,将她打上奴隶的印记,只是因为他忙到没有时间,没那个空——他转过了身,她迅速闭上眼。

  她不知道他是奴隶,她一直以为他是兵,蒙古兵。

  他是百夫长,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会是奴隶?

  我们或许巳经不是奴隶,但从来就不是蒙古兵,一辈子都不会是,我们只是他们的狗——他先前对塔拉S的嘲讽蓦然浮现,让她一愣,猛然领悟,他真的旨是奴隶。当时她听到了,但没仔细思考,她以为她只是在说塔拉衮,但他说我们,不是说你。我们只是他们的狗。

  他说——

  他说——

  他也是奴隶,至少曾经是。

  那说明了很多事,他不是蒙古人,所以他不像那些蒙古人一样剃发,也不像他们一样在两旁绑着发辫,他不忌讳把刀放在火上,也不像那些人一样只用口水洗手。

  他不是蒙古人,他和她一样,也曾经是奴隶。

  她告诉自己,他杀了很多人才脱离了奴隶的身份,才当上了蒙古的兵,当上了百夫长,他不可原谅——我们只是他们的狗。

  他嘲讽的声音,一再响起。

  蓦地,水声轻轻,她感觉到湿润的布巾擦上了背,疼痛让她不自觉咬牙轻颤,一只大手抚上了冷汗直冒的额。

  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不需要。

  她想伸手拨开那只手,但它自行挪开了,挪开替她的背抹上冰凉的膏状物,她慢了半拍,才领悟那是药,他正在替她抹药。

  冰凉的药糊把肩头上烧灼的阵阵疼痛减缓,带走。

  她松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心跳变缓,感觉到释然的泪水滑落眼角。

  拇指,轻轻的,上了脸。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粗糙的指腈,拭去了那滴泪。

  她不该睁开眼,但她的眼皮不听指挥,她张开了眼,看见那个男人。

  他应该是怪物,冷血残酷,没有心的怪物。

  可眼前的他,赤裸着上半身,披头散发的跪坐在身旁,膝边搁着一只装着药糊的木碗,黑色的瞳眸”透着她不想看见的情绪。

  我很抱歉。

  他说。

  不,她没听到。

  怪物是不可能道歉的。

  她什么也没听到,但他说了不只一次,在替她烙炙箭伤之后,这么说。

  我很抱歉。

  她不想听,她不会因此就原谅他,她恨这个怪物,她恨他;所以她让自己昏过去,让自己装作没听到。

  可这一刻,当他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充满各种不同的情绪,不像冷血的怪物,却像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忽然间,她好怕,好怕他开口,张嘴重复那句话。

  不,他是个怪物,他必须是个怪物。

  她紧紧抱着这个念头,不敢放。

  所以,当他吸气,试图说话,她脱口便道。

  “你只是……一条狗……蒙古兵的狗……”

  黑色的瞳孔,在那瞬间微缩。

  他不应该会痛,他是怪物。况且这句话,是他自己说的。

  “没措,我是狗。”他笑了起来,牵扯着嘴角,收回了手,冷笑着说:“而你是狗的奴隶。”可她看见疼痛,在他眼”。

  她一直知道,有时候,言语比刀剑更伤人。她伤了他,应该要觉得很痛快,但心里却一点也不舒坦,反而像堵了一块石头她没措,才投措。

  他本来就是狗,蒙古兵的狗。

  可她却比他更早挪开了视线,垂下了眼,而他只是转过身,继续发出那咚咚咚的声音。

  他在捣药,更多的药,要让她用的药。

  他是个怪物。

  怪物——

  她闭上眼,却仍听见那捣药的声音,规律的响个不停,每一声都敲在她心上。

  怪物——

  她在帐篷里待了几天。

  当她能起身时,她强迫自己爬起来,套上衣服,忍着背痛出去领饭。

  那不是他的命令,但她知道她不能再躺下去,那太可疑。

  再过几日就要拔营了,她知道,她听见人们在帐外的谈论。

  之前移营时,她见过伤重的奴隶兵被丢在角落等死,没有人会费事去抬将死的伤患。

  “小夜兄弟,你还好吧?我还以为你死了,这些天就怕阿朗腾要咱们去收尸。”看见她,人们关心的凑了过来,在她前后低语轻问。“你背上的伤还撑得住吗?咱这儿还有些药,要不咱们帮你看看,擦个药?”

  闻言,她立时指头,回道:“不用,我自己有擦药,已经好多了。”

  “抱歉,我们想去看看你,但阿朗腾的帐,旁人不能进。”

  “我知道,没关系。”她揺着苍白的小脸。

  “你这几日,怎过的?”

  “就缩在毯子里昏睡。”她含糊带过,反问道:“今日是第几天了?”

  “六天了。”

  原来六天了,她不知自己昏迷了这么久。

  “你脸色真难看,来,我这马奶分点给你,马奶很营养,可以补充体力,记得慢慢喝。”阿利拉一起头,其他人纷纷把自己碗里的马奶分给她一些。

  “我这也有。”

  “我也分一些给你。”

  “我这有水袋,搁这里头吧。”

  耶律天星掏出了水袋,让大伙儿把马奶都倒里头,啊啊还帮着她将阿朗腾的饭绐拿到营帐门口。

  第6章(1)

  这一日,她逼着自己去战场上帮忙收尸。

  这场仗,死了很多的人,比上一回更多。

  因为蒙古军队打算占领这座城池,所以会留下一部分的军队在这边,那意味着他们得把所有的尸体都集”起来。

  蒙古大军的孛额是个男人,那名巫师穿戴着华丽的袍子,脖子上挂着无数条以兽牙、珊瑚、金银串成的顶链。

  她看着他口中念念有词,仰天挥舞着双手,然后埋葬那些蒙古士兵,有些阶级高的,甚至有母马与圆帐一起陪葬,他们杀了另一匹马,吃了它的肉,然后把马皮内塞满干草,做成假马,在仪式完成之后,与圆帐和母马一起下葬。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奴隶营里的奴隶不要说马了,连顶帐都没有,但那些死去的人却有帐能陪。

  这实在毫无道理,她想不是只有她有同样的想法,她看见阿利拉脸孔扭曲,眼露偾懣,看见耶律天星用手肘戳了他一拐子,示意他遮掩自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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