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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螭吻气呼呼地,想离开房门,直直撞上了阻碍,才记起地缚术力。

  他只能窝囊转身,走回大石柜前,脚步未停,魂体融入柜内,不见踪影。

  与其说,这是豪迈迈豁达,更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惊蛰瞧着,忍住笑,忍不住……眉眼微弯。

  他洗净“身螭吻”,再按下锁水珠,螭吻白发上的湿润、漾在肌虑间的水光、盆内盛满的温水,甚至是一地狼藉,全数涓滴不漏地回到珠内。

  他抱起“身螭吻”,枕回榻内,取来一袭新裳,逐件穿妥,并未如前番邪语,对螭吻上下其手。

  即便面容一样,少了魂,皮囊就是皮囊。

  缺少那份耀眼,和拌起嘴时,活力十足、神情丰富的“螭吻”,全然不同。

  论可口程度,更是天差地别。

  他对“奸 - 尸”确实没有兴致,若“身螭吻”加上“魂螭吻”的话……

  兴许他……

  痛。

  被奸yin、被押着玩的,该是他的肉身,为什么──

  他浑身这么痛?!

  活似……遭数十条巨鲸摆尾连击,打断一身骨骼,无一不痛。

  “畜牲……惊蛰……”

  痛到极致,总要骂一骂害他这般痛的家伙。

  怪哉,只剩魂体的他,应该没知没觉、无痛无感、不因肉身的遭遇,而感同身受呀……

  再说,怎么只有痛,没有痛快?

  是惊蛰……技术太糟吗?一定是!

  螭吻双眸紧闭,浑身发着冷颤,嘴里细碎地、断续地,喃骂惊蛰。

  骂声,变成虚软呻 - 吟。

  无心察觉石柜让人打开,丝缕光线透入了柜内,照在他脸庞上,照着他一脸的苍白可怕。

  惊蛰立即抱出他,碰触到魂体的瞬间,犹似抱住一块冰柱,只差沁出寒气──寒气没有,倒是螭吻的四肢形体,蒙蒙地,化成烟状。

  螭吻还在蠕唇骂着他,骂他床技不好、骂他yin蛟、骂他畜牲……

  换成平常,惊蛰定会发噱,然而此刻,他笑不出来!

  他先是灌注术力,稳住螭吻四肢,不允它们成烟散去。

  一丝、一缕,都不许!

  僵持的莫半个时辰,纤瘦但精实的臂膀、双足,止住了雾化,可螭吻的双眉仍痛皱难舒。

  惊蛰吁口长喘,贴在螭吻背脊的手,不敢轻易收回,缓慢传渡力量,感觉着……惊人的寒意,逐步消退。

  终于,螭吻骂人的声音,渐渐恢复力道,越发清晰:

  “……爱奸 - 尸……yin 乱哪……床技有待加强……一点都不痛快……”

  “胡言乱语。”

  惊蛰轻斥,将螭吻按抵于肩窝,耳边听着他骂他,竟有股──

  放宽心的懈意。

  被骂着,还能噙笑,倒也罕见。

  他抱紧螭吻,不松手,等待他疼痛远离,平稳睡去。

  静谧室内,惊蛰慌浓的粗喘,亦由急渐缓。

  蓦地,惊蛰对自己一嗤。

  “……我在做什么?总有一日,仍是要眼睁睁看着……魂飞魄静,此刻的紧张,根本是矫情。”

  况且,螭吻沦为此刻狼狈样,又是拜谁所赐?

  他,如作俑者,比谁都清楚。

  情况持续下去,螭吻的魂魄,会有怎生下场。

  被踢出肉身的魂,不往冥府去,只能成为野鬼。

  偏偏神兽灵体特殊,皆属福泽绵延之类,带往冥府之后,待以贵宾之礼,视其功绩,或重入轮道,或领往仙界……

  越趋近仙魂,其魄越不可逗留人间过久,须速速去往灵气充沛之山。

  “连投胎为龙,都能成为珍稀的‘墨鳞金龙’,受尽众人宠爱,你的福泽岂还会少?”惊蛰抚摸雪白长发,受柔泽所诱,发细软,绕指柔。

  他低低说着,像轻叹。

  “又何须意外你的灵体,是这般趋近仙魂……”

  若是普通一些的魂魄,多好。

  起码,成孤魂野鬼,也毋须担心何时会烟消云散。

  还能在身畔,留着。

  不,与其这般希冀,倒不如──

  若螭吻,不是墨鳞金龙,更好。

  “想来可笑,你若非墨鳞金龙,我又何尝会靠近你?还不是如同对待旁人,那般……冷淡无所谓。”

  不会朝夕相处,不会试图示好,只当他是众多龙子之一,绝不会上心──不会梗在心上,如刺,如针,砭着痛。

  想狠厉待他,往日点滴却绚落入心湖,搅动涟漪。

  “惊蛰,你来得正好,陪我去抢虾串,刚出炉的!”

  “惊蛰,你干嘛不出手?那几条蛟龙这么酸你,你不气吗?你不气,我气呀!做什么阻止我?我再补踹两脚,才能泄愤!”

  “惊蛰,你来啦!又带啥好吃的来?”

  “惊蛰,走,吃饭去!”

  “惊蛰……”

  悦乐的、开怀的、忿忿不平的、闲话家常的、理所当然的……唤着他之名的声音。

  不,不只声音,还说说着话的神情,乌眸闪动的灿亮,甚至是发梢随风扬舞、荡漾,那抹弧线……

  在日积月累中,在心版上刻镂得太牢、太坚固。

  要将这些剔除掉,要挖得多深,掏得多少,才能忘怀?

  如此岁月以来,“螭吻”几乎是他所专注的一切。

  姑且不论用意为何,他最靠近他,最熟稔他,最习惯他,也最……宠爱他。

  拥在怀里冰冷的魂体,雪色的身躯,代表……已无法回头的决绝。

  失策只在于他忽略了,日久,情动,做不到当日下决定时,那般铁石心肠。

  “小九……”

  叹着。

  却也……只能叹着。

  第7章(1)

  文判抵达龙骸城。

  不为拘魂,不为游历,只为替主子……收拾残局。

  谁教他领人冥俸,受于人,身不由己。

  上头不负责任,掏着耳,一脸顽劣,说:“有这么严重吗?不过两三页纸,赔你呀!甭找了!喏!”丢来冥币一枚,便想了事。

  如果,事情用一枚冥币就能解决,这世上还需要公理吗?

  文判有时……很厌恶自己这性子。

  认真,有担当,绝不含糊,更不昧良心做事。

  最厌恶的是──

  跟错了主子!

  收拾起无奈神情,自家丑事不值对外人提,面对龙骸城之人,文判换上尔雅浅笑,一派云淡风轻。

  “下官此趟来,是奉冥爷之命,给龙主一个交代。”来意直言,不拐弯。

  真想也丢枚冥币,转述主子之言,就掉头走人,但文判不行。

  此等无耻行径,文判做不到。

  做不到,只好乖乖认分。

  “关于九少之事……冥府确实出了些,嗯,差错。”

  而冥府最大的差错,是主子!

  “九少的岁寿尚未终止,自是不算死亡……”

  “不算死亡?!你去瞧瞧!尸体还躺在床上,魂魄却不知去向!”龙主威怒,斥文判睁眼说瞎话。

  “……说来话长,不如省略不说,总之,下官正是来修正错误。”文判四两拨千斤,说得轻轻描、淡淡写。

  重点,只想摆在“总之”之后。

  “本王空闲,能听你长话长话,本王倒想知道,你们冥府的‘差错’究竟为何,大或小,也让本王估估!”失去么子之痛,使龙主连日悲愤,维持龙首人身,无法自制。

  文判知道,此回难以含糊带过,若不吐实些什么,恐难踏出龙口大门。

  是要揭主子疮疤,留话柄于外,冥界之主威信?

  抑或顾左右而言他,拿别件事搪塞过去?

  两相权衡,取其轻重,定见立现。

  为主子名声,天机亦可泄漏──悲哀呀,奴性。

  文判清清嗓,启唇始吐:“许久、许久之前,有一对恋人……”

  “慢,这开头,有点怪……”感觉与“差错”,没有关联。

  “不怪,不怪,既是长话长说,自当由初始道来……不麻烦的话,能否上壶热茶,再来些小点,下官娓娓说,龙主与龙子稍安勿躁,细细听来?”故事说太久,口会渴的。

  “奉茶!”龙主命令身侧鱼婢,速速去办。

  茶来了,数碟精致茶点,分搁贝形小盘上,颜色花俏,色香味三要件中,“色”便完全得分。

  文判茶喝了,小点尝了,继续说下去。

  “那对恋人,遮视物种,不理世俗眼光,爱上了,便是轰轰烈烈,奋不顾身,他们确实深爱对方,即便生命到达尽头,相偕同行奈何桥,也不愿相离,一步,一随,你在,我在……”

  “如果这故事,最后和小九无关,我可以出拳打他吗?”四龙子想与兄弟说悄悄话,可惜天生龙嗓大,压不下来,小不了声。

  文判毫不受影响,兀自续道:“其中一魂,是难见奇灵,生死簿所载,他的下一世,乃是最独特之身──墨鳞金骨。”

  总算听见了“勉强”和小九攸关之词。

  “是小九的前世?文判,你未免扯太远?”二龙子轻啐。

  谁管前世呀,他们只想知道,这世的小九,怎会变为今日田地?

  文判不答是否,仅仅衔笑:“另一魂,则不然,上世是蛟,下一世,仍是只蛟。蛟并无不好,也属强悍物种,鲜有天敌,投胎为蛟,算小有福报,勤奋认真些,尚能成龙,跃升一等。”

  文判言稍顿,暂歇,悠然饮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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