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又动手呢?”夏取怜睨她一眼。
眼前的潘急道,俨然像个酒品奇差的暴徒。瞧,那双眼眨也不眨地瞪着她,要不是她会擒拿术,真不知会被他打成什么德行……真不敢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唉,大人什么都好,就是酒品糟了些,也正因为如此,大人从不喝酒的,要是他因公到迎春阁来,我总会派两个花娘伺候,不让人发现他喝的是茶。依我看,今儿个根本就是被庞大人设了局。”
夏取怜敛睫不语。原来她误会他了,他既非上花楼玩乐,就连两个花娘都是掩护用的。
这么说来,他倒是个自制的人,偏偏有人就是要惹得他闹事。那庞大人也是个官,要真把他打成怎样,想私下解决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只是有人会故意讨皮痛?还是之后可能得到的利益让对方甘愿挨一顿揍?
忖着,她开口问:“刚刚你唤的喻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
“十九娘,你是把老子当贼了不成?”潘急道突然低声启口。
“酒醒了?”
“老子没醉!”
夏取怜点点头。“每个醉鬼都是这么说的。”
“放手,我要睡觉。”
“你确定会乖乖地睡?”
“废话!”
想了下,夏取怜示意海棠退开一些,这才缓缓松开钳制,但双眼警戒的紧盯住他,以防他再有任何脱序的动作。
潘急道只是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何时练就了这身蛮力?”
“我只是借了你的力,你愈是使劲,就会愈疼。”
潘急道啐了声,摇摇晃晃地走向雅房内角落的檀木大床。
“大人,这儿要整理才成,到隔壁雅房睡吧。”海棠伸手要阻止,夏取怜抬手制止。
“大人,请随我来。”夏取怜语气不卑不亢。
“你叫,我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他哼笑了声。
“自然是大人,不过大人要是怕了,我也不勉强。”
“我怕?”他不禁发噱。
“既然不怕,那就跟上吧。”
“跟就跟!”
就这样,脚步踉跄的潘急道来到隔壁雅房,重重地往床一倒,像真醉得想睡了。
“太好了,大人今儿个肯定喝得不多,所以酒八成也退了。”尾随而来的海棠松了口气。“夫人,咱们先下楼吧。”
“不,你先去把护院找来,我这这儿等着。”酒鬼闹事的本领可是一绝,要是无人在场,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酒疯。
她能制伏大人,有她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想着,海棠也就安心地先下楼去。
夏取怜坐在锦榻上等护院到来,瞥见他猛地坐起身,但他只是干呕两声,又痛苦地倒回床上。
床边花架上早有备好的水盆,夏取怜顺手拧了湿手巾替他拭脸。
脸上的凉意教潘急道舒服地微眯起眼。
失焦的眸子睇着她半晌,他突然咧嘴笑,伸手轻触她的颊。
她怔了下,本要挥开他的手,但视线一触及他展笑的模样,心不由自主地轻颤,神色恍惚起来,直到他的唇贴近,她吓了跳,想退开,但他的动作更快,大手按住她后脑勺,舌已经撬她的唇,堂而皇之地钻入。
从未有过的亲密,霸道的席卷她的感官,她无法抗拒,整个脑袋轰轰作响,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大……”伴随着开门声,来人话语急收,但她已惊醒过来,扣住那双在她身上造次的手,夏取怜一个回身,将人抛摔在地。
“混账毛头小子!”咒骂着,她抹了抹嘴,跨过他,开门离去,瞧也不瞧门口的牟桑成一眼。
第七章 心疑(1)
聚香水榭过去从未有如此热闹却又和谐的一刻,花厅里,檀雕八角大桌和雕花团椅全被移到他处,改摆上数张长桌和绣架,二十几名女眷聚集在一起,一个个忙着手上的女红,谁也不得闲能聊上几句。
直到外头突然下起雨,才打破这方天地的宁和,也教伏案认真计算成本和卖价的夏取怜抬眼。
豆大雨水打在瓦上,发出悦耳敲击声,好似原始又清脆的古曲。花厅前的垂花小径直通一座人工湖泊,湖面被大雨打出圈圈涟漪,泛起阵阵烟岚。
“这水榭真是美呢,可惜疏月楼里没有这等风光。”夏取怜轻扬笑意。想不到下起雨时,这湖面烟波飘渺,诗情画意极了。
“以往疏月楼里也有一座人工湖泊的。”一旁埋头刺绣的碧落低声回应。
“是吗?那……”
“之前有人推夫人落湖,夫人不谙水性,差点溺死湖中,之后夫人便要老爷将湖泊给填平。”
夏取怜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地闭上。
她又能说什么?所以说,海棠说的闹了些事,原来是这些呀。
没有回头,她也可以感觉到身后有数道目光射来。
芒刺在背啊……她们会不会以为她打算翻旧帐?
与人相处,真的是门大学问,辛苦打下的信任因为一点误会或嫌隙化为乌有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她才觉得麻烦。
可是,好不容易有个共同目标,让大伙可以相安无事地共处,要是因为今日一席话再掀波澜,岂不是白费她之前的努力?
“对了,小包的绣活现在忙到哪个阶段了?”她回头笑问。
她将手提包分成两种尺寸,款式略微不同,小包就像是出席各种社交活动的晚宴包,形式小巧圆饱,而大包则是方便外出采买,所以形式方正好收纳。依照昨儿个画的图稿,她亲自裁布,教导众人如何缝制,至于绣图,全权交由她们处理。
没想到才一晚就已经有成品,而且数量多到她怀疑她们根本是不睡觉的埋头苦缝,总之,她已经暗订一个包,打算订出价格后自掏腰包购买。
“怜夫人,小包绣图共完成有九个,绣的都是简单的花草图案,我觉得虽然配上柔缎的布料增加质感,但还是稍嫌单调,所以……”锦绣取出一个半完成的小包,绣的是湖畔垂柳,不过还特地缝上一颗颗小碎珠,彷佛柳絮漫天。
夏取怜赶紧接过手,爱不释手地轻抚包面。
“这么做,会不会太多此一举?”锦绣怯声问着。
“不会,美极了,像这手提包,再高的价码我都肯买!”
夏取怜话一出,所有女眷全都搁下手中的活,聚在一起欣赏,顺便腹诽锦绣竟然私自加工博取注意。
“真、真的?”锦绣受宠若惊道。
“当然,不过这些小珠是什么?”夏取怜指着上头的小珠问。
“它们是珍珠,本来是一串珍珠链,不过因为珍珠实在太小,我干脆拆了,将它们缝在上头。”
“锦绣,你真是天才,懂得举一反三,真的是太棒了!”夏取怜由衷夸耀,还不住赞叹。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正打算以片片螺钿缝成凤尾,经光线一折射,说有多光艳就有多光艳。”不服气的丰艳哼了声。
“螺钿?”
“是呀,而且咱们还可以加上玉片,或者是珊瑚。”看她有兴致,丰艳索性说出自己的意见。“还有,绣线也是一门学问,老爷名下有家织造厂,生产的绣线五颜六色,只要平整绣好,可是会出现片片流光的,另外还有款锦绫,布料上呈现的锦纹虽说比不上寻阳的流金绫,但也是大内曾采买过的上等锦绫。我瞧这提包有意思,要是用不同等级的布料、绣线做变化,也可以吸引一些官家千金夫人。”
夏取怜听得一愣一愣。是谁说她们不事生产的,听听,这番见解,要是有机会大显身手,还不是当代奇女子?
丰艳话落,瞧她吭也不吭一声,担心自己的大放厥词,惹她不快,于是改口道:“当然,怜夫人若是有自个儿的想法,我照办就是。”
“不……”夏取怜突然握住她的手,惊得她想抽也不是。“丰艳,我觉得你有经商的头脑,你的看法很独到,很有创意的!”
被如此称赞,丰艳狐媚大眼眨了眨,有几分的惊喜,但她末了只是撇了撇嘴,“王朝可是不允许姑娘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就算我已经出阁,但我的身分……”
“我才不管那些。”夏取怜含笑打断她未竟的话。“我决定了,这图要如何设计、要添加什么饰品,全由你做主,写成清单给我变成。”
“我又不识字。”丰艳抿紧了嘴。
“啊……”夏取怜扼腕极了。
有这般聪颖灵活脑袋的女子,真要因为不懂字给束缚在这院落里?
正寻思解套之法,突然听到潘无量的声音,“娘!”
这声娘听在耳里,真不是普通的心虚,但她还是抬眼望去。
亭外,潘无量一马当先跑在前,后头有几个小丫鬟追着。
不一会,他跑进厅里,一脸骄傲地扬着手上的纸。“娘,你瞧,我会写自个儿的名字了!夫子说我名唤无量,前途无量!”
夏取怜接过纸,看着上头歪七扭八的字,她含笑轻抚着他的头。“无量真棒,会写字了呢。”
说起来,这件事又让她对潘急道有些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