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她态度沉着,口条清晰,透出一抹不容侵犯的气质。
虽说她也不能确定这身体的原本主人是无辜的,但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能定她的罪。
“你要怎么查?”潘急道双手环胸。
方才和大夫谈过,她的伤势极重,在监牢里还能保住这条命,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所以,她这是大难不死之后,遗忘一切,个性丕变?
“只要大人别急着要我回监牢,我一定可以找出证据。”
“就凭把一切都给遗忘的你?”不是他要小看她,而是眼前的状况对她而言大为不利,没有半点扭转乾坤的可能。
“我身旁的人总没忘吧。”她目色清明,彷佛已应找出应变之道。
潘急道挑高眉,被她勾出了兴趣。“好,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你要记得,我只是想让你心服口服,不是相信你的清白,期限一到,我会立刻将你押进牢里,届时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应该不用我提点。”
“谢大人。”她淡道,目光迎视着他。
一个月的时间,她不确定够不够用,但至少他已经让步。
“不知羞耻。”潘急道突然哼了声。“十九娘,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我爹,不会被你一记眼神、一声娇嗲就改变决定。”
话落,他转便离房。
不懂他这反应所为何来,夏取怜愣了下。
“我做什么了吗?”她喃喃自问。
“夫人看大人的眼神太露骨了。”碧落在旁淡声提醒。“大人已经警告夫人多次,但夫人似乎一直学不会教训。”
“露骨?”她只是直视他说话……
“是。”
夏取怜垂敛长睫。
八成是因为女子不得一直盯着男人的脸才有此认知上的误会,看来这是个对女性颇严苛的年代呀。
但不管怎样,在这多事之秋实在不该再添乱,她要记住这点才好,偏偏那张脸……唉,她需要一点时间免疫。
“夫人早点歇息吧,晚点要再喝药时,奴婢会唤醒夫人。”
她点点头也好,脑袋老是昏昏沉沉的,总得多休息才能恢复体力。
她认命躺下,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脱口问:“他为什么唤我十九娘?”
“请夫人尊称大人。”
“我记住了,那你可知道原因?”
“因为夫人是老爷的第十九房小妾。”
夏取怜怔了下,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出现些许裂缝。
第十九房的小妾
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身分会是某人的小妾,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恶梦。
更可怕的是,这府里到底还有多少小妾?
被杀的老爷到底是何身分呀……
第二章 抽丝剥茧(1)
“老爷在京城经商,名下产业有织造场、布庄、木造行和花楼,也经手南北货买卖和其其他生意,奴婢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潘府算是京城的富户。”
“就如此?”夏取怜微讶。
她以为死去老爷的来头会更了得。
“夫人?”
“没事,那么老爷可有与人结怨?”
在床上躺了几天,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一些,她便开始打探消息,期盼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线索。
“不曾听闻。”
“那么这宅子里,还有几名妾?”
“包含夫人在内共有十九名。”
夏取怜吁了口气。“不过是一般富户,有必要纳这么多妾吗?”还是说,此地的民俗风情便是如此?
“十九名小妾不算多,听说有的富户,小妾再加上通房丫鬟就有数十人。”
“难不成这也是一种彰显自己能力的象征?”当不了皇帝,用这种方式稍稍满足自己?
“夫人的意思是?”碧落不解地问。
“……没事。”稍稍消化刚得手的消息,她瞥了眼外头,只觉阳光普照,花木扶疏,这般好时光囚在房里,真是太难可惜,再者光待在房里,靠碧落提供消息,进度实在太慢。“碧落。”
“夫人?”
“我想到外头走走。”
“可是……”
“放心吧,我好多了,而且我也需要熟悉一下环境。”说着,她迳自掀被下床,起身站了下,确定头不怎么昏,才又迈了两步。
“夫人如果要外出的话,至少让奴婢将夫人的头发扎起,否则披头散发在外,难免惹人闲话。”碧落赶忙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夏取怜微扬起眉。这丫头最近跟她熟络多了,还会担心她的行径惹人闲话……但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她思绪一顿难以置信。
“这是我的脸?”她轻抚着自己的脸。
“是啊,夫人只是忘了。”不以为意,碧落拿螺钿月牙梳替她梳发,再轻手系上彩绳。
虽说这样的打扮并不合宜,但夫人头上扎着布巾,也只能如此了。
“夫人,好了。”系好彩绳,碧落发现她竟看着镜子发呆,不禁低低一唤,“夫人?”
夏取怜缓缓回神,唇角轻逸难解笑意。
这也真是太巧了……这张脸竟和她年轻时样子如出一辙,让她看着看着,一时间以为时光倒转。
这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老天是打算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吗?
她这个灵魂都快五十岁,早就达到八风吹不动的超然境界,但看到镜中的自己,竟教她恍惚起来。
“走吧。”叹了口气,她起身,由着贴身丫鬟搀着。
屋外艳阳高照,日光流丽,她,瞅着满庭院的花草树木,它们的色彩是如此浓艳鲜明。
“碧落,怎么外头不见半个人?”她徐步走着,偌大庭院却是半个人都没有。
“这儿是夫人的院落,自然没有外人。”
“也没有其他丫鬟?”照那位袖夫人的说法,她如此得宠,她身边的丫鬟数目,应该不输人才是。
“夫人出事之后,其他丫鬟便自己另选主子。”碧落低声道,像是极不愿意道出实情。
当初她不是没有想过投靠其他主子,但终究过不去自己良心那一关,这才选择留下来。
“可以这么做吗?”她讶道。
“自然是不行,但夫人被发现跌落在藏元楼的拱廊下时,大伙都以为夫人已经死了,在这种状况下,追不得已,大伙只能另觅主子。”碧落一席话说得委婉,彷佛怕她秋后算帐。
夏取怜隐约察觉她的用心,但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 “我怎会跌落在拱廊底下?”所以她的伤就是因此而来的?
“不知道。”
“既然大伙都认为我已经死了,为何还将我押进大牢?”她沉吟着,走了几步,觉得头有点昏,索性到几步外的亭子歇会。
“是袖夫人的意思。”
“她凭什么这么做?”
“因为老爷那时已死,先前和老爷相处的人唯有夫人。”
“是吗?”夏取怜捧着额头,努力将细节连结在一块。“碧落,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样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实在太没效率,还会让她更混乱,倒不如先将整个图拼出轮廓,再细细拼凑。
碧落想了下,娓娓道来。
“那是初一的晚上,老爷被发现死在房中,总管立刻报官,后来便发现夫人跌落在拱廊下。”
“为何我会变成嫌疑犯?”太不合理了,是不。
“因为那晚夫人和老爷在房里不知道在谈什么,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离开。”碧落回想着。
“这么听来,你一直都跟在我身边?”连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那就代表当时她是守在门外的吧。
“不,夫人是独自前往藏元楼替小少爷盖被。”
“小少爷?”
“夫人的儿子,无量少爷。”
夏取怜呆住。“亲生的?”
“当然是夫人怀胎十月产下的。”
夏取怜迟迟无法回神。老天这玩笑也开太大了,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这一下就让她体验当母亲。
想了下,她决定先将这问题抛到一边,再问:“为何那晚你没有陪我一道前往探视小少爷?”
“夫人每晚到藏元楼,都是独自前往的。”
“喔?”这么说来,这个身体的原本主人做这件事是习惯。“这件事不就许多人都知道?”
“除了聚香水榭的十六位夫人,其他的,但凡丫鬟都知晓吧。”
“是吗?”意思是说,她一口气可以淘汰十六个人,再慢慢筛选?“但我还是不懂,为何我明明已经受伤了,却不将我送医,反倒将我押进大牢。”
“因为袖夫人和夫人向来是死对头,夫人出事,她当然会把握机会压着打,再加上夫人身上有酒味,总管研判夫人是和老爷一道喝酒,而老爷的酒杯里被验出砒霜,夫人房内的珠宝匣又被搜出砒霜,所以就……”
夏取怜闭上眼。就凭这样便定了她的罪,难怪古代有那么多冤狱。
“我的珠宝匣呢?”她问。
“被大人带走了。”
“老爷的遗体呢?”
“在府衙殓房,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还自己清白。”
碧落不解地望着她,只见她扬唇似笑非笑道:“碧落,你也认为老爷是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