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既已醒了,往后要是大人又来探视,不该让大人久留,这个道理你该懂的。”牧慧娘嗓音依旧温婉,但眸色多了分凌厉。“毕竟怜儿是老爷妾室,不该和大人独处,这事要是传到外头,可是有损大人声名。”
夏取怜再搞不清楚状况,也知道她是在警告自己了。“怜儿明白,谢二夫人教诲。”她低声应着,就连笑容都很勉强。
“明白就好,用过药后,早点歇息。”
“谢二夫人关心。”
目送牧慧娘领着丫鬟离去,夏取怜原就不饿,如今更是失了胃口。
而潘无量则是偷偷又爬上床,偎进她怀里。“娘,我不喜欢二姨娘。”
“为什么?”
“她总是在爹面前笑脸待我,在爹后头就冷脸瞪我。”
夏取怜微愕。他的话和她认知的牧慧娘有出入,但她也知道小家伙没必要说这种谎,更何况,在上次的落水事件后,这孩子变得老实许多。
“夫人再吃点吧。”碧落舀了口粥,送到她唇边。
她摇了摇头。“我吃不下。”轻揪着她的手。“碧落,我睡了好几日吗?”
“夫人已经昏睡了八天。”
“八天?怎会如此?”风寒加上疲累,也不可能昏睡这么久吧。
“因为娘中毒了。”潘无量从她怀里探出头,想也不想的说。
碧落来不及阻止,只能硬着头皮对上主子质问的眼神。“夫人一开始确实是病了,可不知道是谁在夫人的药里下毒,所幸大人发现得早,如今夫人体内的毒已经祛除,这事大人也在查了,夫人尽管放宽心地静养便是。”
说完,看了潘无量一眼。唉,原来她们几个丫鬟私下交谈时,小少爷将她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
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没了她,对谁最有利?夏取怜又惊又疑。
“娘不要怕,有我在,我保护娘。”潘无量用他短短的手和身子包覆着她,五岁大的他虽然稚气,却也有他的坚持和霸气。
夏取怜听了,心底发暖。“那你得赶紧长大才成。”
“要等到像大哥那样可以把娘抱进怀里,才能保护娘吗?”潘无量童言童语地问。
“嗄?”她是不是听错了?
面对小家伙万般肯定的眼神,她只能找贴身丫鬟问个清楚,而碧落无奈地叹口气,用力地点头。
很好,说好不能说的事,全因为小少爷变得不能不说。
“夫人昏倒的那一晚,也不知是身子难受还是怎的,突然将大人紧紧抱住,还不停哭着。”
夏取怜瞪大眼。“我?”
“嗯,后来因为夫人中毒,老是发出梦呓,又紧抓着大人不放,大人偶尔会将夫人抱进怀里安抚。”
想象着那画面,夏取怜小脸不自觉地发烫,同时也寻思着自己为什么会那种反应。
似乎是因为遇见酷似织雨的姑娘,掀开她一再压抑的爱恨嗔痴,教她兴起想要争夺强占的心理。
她真是病昏头了,竟会生出那般心思,甚至还抱着大人不放……“大人应该将我推开的。”她捂着脸低吟。
难怪二夫人特地前来探视兼警告,恐怕是有人撞见,将这事传到她耳里。
“奴婢也是这么认为。”
“大人怎会……”
“因为大哥喜欢娘啊。”潘无量一针见血地插话。
“无量,不得胡说。”夏取怜满脸通红地低斥。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他说过,他讨厌她的。推翻掉这个可能,但下一秒,她又想到前些日子他未竟的暧昧告白……难道他真喜欢她?可他没想过她的身分吗?
尽管她不是真正的世怜,然而在外人眼中,他们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母,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连她都跨不过道德的界线,他身有官职,读尽圣贤书,岂会不知道后果?
再者,他不介意吗?
“是大哥说的。”潘无量可怜兮兮地扁起嘴。“娘说不可以说谎,我不会再说谎。”
夏取怜怔了下,望向贴身丫鬟。
碧落默然无语,间接给了她答案。
如果消息都已传到二夫人耳里,那岂不是代表大人的心思,府里众人皆知?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应该要避嫌的。
她恼着,可是心却也骚动。
好久了,她是如此渴望被爱。
她的情像是一份镂在灵魂里的咒,哪怕在不同的时空中,她也不停的寻寻觅觅,许下千万心愿,翼求相逢,就算有缘无分,她也甘心守在他的身边,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喜怒。
最终,她的爱围城一座牢,她被困缚着,只怕无数个来世,都得经历同样的错过,同样的心痛。
如果可以爱、可以被爱……即使踏过道德界线,从此坠落地狱,她也无悔。
很快的,夏取怜清醒的消息传遍潘府,几乎每日,女眷们都会聚到她房里,说着她昏迷这些天发生的事。
“当大人问起我那些手提包的事时,我觉得我的心就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丰艳说着,光是那双灵动大眼就很有说故事的天分。
“大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夏取怜轻笑。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能够拥有这么多的朋友,一道用膳闲聊……虽然有点吵,但她一个人静得太久,热闹些,才有生活的感觉。
“你当然这么说,问题是,在咱们眼里,大人可是手握咱们生杀大权的人,怕他是应该的。”丰艳一席话获得其他女眷的附和,她忍不住又道:“况且,大人皮相虽好,但眉头一攒,鬼见了都发愁。”
说时,还不忘回头望去,就怕话题人物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门外。
“是吗?”夏取怜歪头道。
怎么她从不曾觉得他是可怕的?
不管他用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或者是用再无情的话嘲讽她,她不曾感觉他有一丝可怕,更别说,在他那冷沉的神色下,其实有颗非常温柔的心。
他对人,无情的只有表面,像是为了建立某种威信,否则,他当初大可不需要理睬她的要求,径自将女眷们赶走便是。
“是啊,你问她们。”丰艳手一摆,众人点头如捣蒜。
夏取怜忍不住被逗笑,再听她们说着这几日的工作是有潘急道发落,待她们的态度也比以往要好上太多……越听就越想他。
听说王朝开朝庆日就快到了,各国使节到来,所以他得留守宫中,然而之前他却伴在她身边长达八天……毫不避嫌,甚至不假他人之手的专心照料她。
碧落还说,她服药之前,总是由他先尝过。
心头发暖,相思成灾。
她好想他……
“怜妹妹,你到底听见了没?”
她猛地回神,才发觉房内女眷一个个脸色凝重地看着她。“怎么了?”为何大伙的表情如此沉重?
丰艳无奈地摇头叹气。“我说,你和大人年纪相近,他伺候你已是不合常理,更别说大人他……总之,就算我不提点,相信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她努了努嘴,示意偎在她怀里睡得正香甜的潘无量。
夏取怜浅浅漾笑,轻抚小家伙的颊,却没有回答。
她不清楚。
在爱情面前,她已经什么都看不清。
一开始是将他视为Boss,所以不管他如何对待她,她都很难对他真的生出厌恶之情,也正因为如此,在迎春阁里瞧他左拥右抱,她才会一时气得失去理智。
要说是他破坏Boss在她心底的形象也行,但她对他动了心是事实,否则理智如她,怎会为他而喜,为他而忧?
他虽然带有偏见,却不会因此完全否定她这个人,虽然态度淡漠,但他仔细聆听她的请求。
是不是前世今生,是不是Boss的魂魄,已经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动情,而他待自己若非有情,又怎会如此不避嫌?
好想爱他。
压抑三十年的爱,彷佛被封印三百年,如今咒被解除,她甘愿挑战道德的界限,只为获得所爱。
只要他一句话,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跟随。
“怜妹妹,你到底是听见了没?”瞧她漾笑,丰艳心里反倒更加不安。
“我……”
“这是怎么着,全都聚在这儿,是不打算让十九娘好好静养不成?”
潘急道冷沉嗓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房内一票女眷二话不说起立站好,一个个垂着脸问安欠身,快步离去。
不过转眼间,她的房间已被净空。
夏取怜始终垂着眼,看着那双乌头靴徐步来到面前。思念泛滥,心跳快得像就要不能呼吸,教她更加情怯,不敢抬眼。
“把少爷抱走。”潘急道淡声吩咐。
守在床畔的碧落应了声,轻柔地抱起潘无量,但才一离开床板,小家伙就突然张开眼,睡眼惺忪地看向大哥,眨了眨眼再看向碧落,立刻像只滑溜的鱼跳回床上。
“少爷……”
“不准跟我抢娘,娘是我的。”他化身为八爪章鱼,手脚并用地攀在夏取怜身上。
碧落正待再哄劝几句,潘急道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拎起潘无量,抛给了她。
“带走。”
“你欺负我!”潘无量挣脱碧落的怀抱,扑到他的身上。“娘是我的,不许跟我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