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三两口嚼完了大馒头后,苏小刀端起碗把粥仰头喝完,一抹嘴,兴冲冲道:“您今儿等等我,我待会也要进营去,昨天和周子哥他们还没比试完呢!”
“那有什么问……呃……”苏铁头笑呵呵地就想答应,随即想起昨日正式抵达西境掌权镇守的当头大老板来了,这阵子大家皮都得绷紧点,大营军规严上加严,可不方便再让闺女儿这样明着进进出出,而且……
见父亲面有难色,她心下一紧,焦急地问:“怎么了?难道是西夷又有动静,要打仗了吗?”
自十年前那一场西武山大战后,西夷已被杀名赫赫的阮家军打怕了,足足退了一千里,这些年来只见小规模的小打小斗,已没有昔年想血吞西境的偌大野心了。
可是苏小刀长年在大营里“混”,多少也知道了一点不机密的军情,听说今年西夷大旱,收成大减,牛马短少,西夷人若是选在此时蠢蠢欲动也是情理之中。
“好闺女儿莫担心。”苏铁头生怕吓着了女儿,加上真正军情自然不得外泄,也只好专捡着保守稳靠的事儿说。
“只是最近定西大将军正式全面掌接阮家大军,东西十二大营都得好好严守操练,大将军说了,七天后要看十二大营各支副队对阵演练,要选出最顶尖的前三支组成……咳咳,总之,往后那些臭小子可就不能再陪你比试了。”
也不知说得这么婉转,闺女儿听得懂不懂?
“阿爸,你是怕我进大营去被大将军发现,拿军法严惩我?”她心念一动,恍然道。
“哎哟,就知道阿爸的闺女儿冰雪聪明,一点就通。”苏铁头登时喜心翻倒,眉开眼笑。
“阿爸,不如找个机会我来去求见大将军,请他考校我的功夫,要是过关就允我也进阮家军去当个娘子兵好了。”
苏小刀兴奋得两眼放光,激动地道:“哎呀,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好主意呢?真笨!”
苏铁头一颗老心肝险些自嘴巴吓蹦出来。“不不不,不成不成,军队里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儿,而且都是一堆臭哄哄的兵子,要熏坏了你可怎么办?”
还有阮家军哪有那么好进的?没有经过铁和血的锻熬和淬链,不是从死人堆里拚杀出来的,在里头连一天都站不稳脚步哪!
他一个香喷喷粉团团似的小闺女儿,怎么能去走这么危险的路子,受这么大的苦?
“好闺女儿,你听俺说呀,平常欺男霸女……咳,阿爸是说,平常舞刀弄枪强身健体啥啥的都是好事儿,但打仗可不是好玩儿的,万一真有战事,你又随着大军出征,那阿爸就是有一百颗胆子也不够碎的啊!”苏铁头一张黝黑黑大脸都吓白了。
“可阿爸你不是常常说保家卫民人人有责吗?”她不服气。“况且我是你教出来的,难道你对咱老苏家的‘开山大刀三十六式’没有信心吗?”
苏铁头瞬间语塞。
“我不敢说已经把这套刀法的个中精髓学了十成十,可起码也有个六、七分吧?”她脸上掠过一抹威猛霸气,慷慨激昂地一拍大腿。“阿爸,好男儿驰骋沙场报效国家扬名立万就看这一遭啦!”
“……关键是,你是个女儿家呀。”苏铁头小小声道。
她杀气腾腾瞥过来。“什么?”
“没没没……”苏铁头吞了口口水,连忙陪笑。“阿爸当然知道俺家闺女儿是有大志向的,阿爸更是对咱老苏家的刀法有十足真金的信心……”
“那我马上去拿我的大刀!”苏小刀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苏铁头当场吓出了一头冷汗,正心急火燎不知该如何是好,幸亏阿花婶及时端了锅红枣桂圆汤出现门口,问了句……
“小姐,你去哪儿呢?”
苏小刀的脚步生生僵在半路,内心交战了一刹,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来,讪讪笑了。
“奶娘,我就是吃撑了,出去晃个两圈就回来了。”
“阿花,你来得正好。”苏铁头活似落难千金恰逢恩公来救,几乎要感激涕零地巴住了奶娘。“最近军中事多,你帮老爷多陪陪小姐,没事儿做点好吃好喝的帮小姐补一补,可怜见儿的,瞧瞧这小胳臂小腿儿都快比拨火棍儿细了,真真心疼死老子啦。”
苏小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很细吗?还好吧?昨天她还用这“小胳臂小腿儿”胖揍了周子哥一顿,后来才换上大刀的……
“老爷,您放心,小姐就包在老奴身上了。”阿花婶岂会没发现自家老爷挤眉弄眼得几欲抽筋的暗示,乐得应承下来。
“阿爸不要哇……”苏小刀倒抽了口凉气。
“好闺女儿乖乖,晚上阿爸下营后再给你捎带好吃的回来啊!”苏铁头既心虚心疼又内疚万分,不敢直视女儿震惊恳求的目光,慌忙三步并作两步逃出门去,不忘急吼一声:“老鲁,快快快!备马!老子点卯要迟了!”
第2章(2)
大厅一片安静。
“阿爸没义气。”半天后,她嘟囔着叹了口气。
“小姐,今儿可以来学学我们上回说过的女红了吧?”阿花婶笑得不怀好意,完全是多年夙愿终于一朝得偿的暗爽状。
苏小刀头皮一炸,心大大哆嗦了起来。
被根小小绣花针狠狠荼毒了一上午的苏小刀终于再也忍不住,趁阿花婶去灶房准备午饭的当儿,飞快把针线篮子和练手用的一叠零碎布往梁上一扔,撩起裙摆就飞也似地往外头溜窜跑路。
不得了了,那劳什子玩意儿再练下去人都要给戳傻了!
苏小刀一路直冲出了苏家大院外十八里路上的土地公庙,这才气喘如牛地扶着庙旁的老树,稍稍歇口气儿。
“哟,小刀怎么啦?后头有大老虎追你不成?”一旁卖茶叶蛋兼卖热面茶的王婆子好奇地探头张望。
“王奶奶,大老虎算什么呀?”她叹了一口气,抹了一头热汗。“老虎能打,奶娘可不行……”
“又同你奶娘杠上了?”王婆子想笑又不大好意思,忙用热热的茶壶滚水冲了一碗炒得香味四溢的面茶给她。“来,先喝碗热的暖暖胃,旁的事儿咱慢慢再说啊!”
“谢王奶奶。”
苏小刀感激地捧过了那碗浓稠香滑的褐色面茶汤啜了两口,炒熟磨碎了的花生和芝麻味儿扑鼻而来,入口化为一道暖流直入肺腑肚肠间,憋了一个早上的枯燥烦闷之气霎时消散了大半。
“呼……还是王奶奶的面茶好喝。”
“这值什么呀?你要爱喝,随时来老婆子这儿,茶叶蛋、面茶管饱。”王婆子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花儿,殷殷切切地道:“多亏了小刀你当初帮老婆子打跑了那几个来收保护钱的混混,要不老婆子这些年哪能这么安生地在这儿做小生意挣家用呢?”
苏小刀被夸得有些羞赧尴尬起来。“哎,不过就是随手揍几个混蛋,小事一桩,王奶奶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其实那群混混也是倒了血楣来着,那年正好她新学了爹爹的“隔山打牛混元无敌掌”,一逮到机会哪能不抓人来练练手?
不过当时年方十四的她把几个彪形大汉打得屁滚尿流,牙也掉了,肋骨还断了一两根,连衙门都给惊动了,后来还是阿爸卖老脸帮她摆平……唉,再后来她也就不敢再下那么重的手了,阿弥陀佛。
苏小刀下意识把昨天青天白日里,在大营给周子哥的那顿“好打”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刀可是咱们西境有名的女英豪,巾帼不让须眉,光是你这一身功夫呀,上战场打西夷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王婆子想起历历往事,热血沸腾,两眼满满闪动着“老婆子看好你哟”的兴奋光芒。
“真的吗?王奶奶,您也这么觉得?”她不由心头大乐,兴高采烈地猛一拍桌。
“好!就冲着您老这份支持,我肯定不会让乡亲们失望的!”
“欸?”王婆子没会过意来。
但见苏小刀不怕烫地三两口就把面汤一饮而尽,豪迈如畅怀纵酒掷杯地砰一声,把大碗扔回桌上,小手抹了两下玉白秀气的小脸蛋,吐气大喝一声:“我去也!”
王婆子来不及再说两句什么,就见苏小刀大马金刀地扬长而去。
“呃……”王婆子没来由后颈生凉,不禁吞了口口水。“我老婆子刚刚没说错什么吧?”
而在距此五十里外的西境城郊阮家大营中,此刻轰轰烈烈地上演着刀剑交击、鼓声震天的一幕,因为三十万玩家军的最高上官,也就是新一代的领袖人物正疗立在点将台上,锐利目光如鹰隼地俯瞰着十二支营各自派出的精兵对战。
“左翼军,一字长蛇阵!”他沉声低喝。
“是!”左翼军一千精兵轰然应道,立时灵活排出一字长蛇阵,刀斧在阳光下灼然刺目。
“右翼军,鹰击长空阵!”他右手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