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一瞬间闪过的苍白让楚扬升起一丝罪恶感,他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但有些事是不能下赌注的,怪他自私也罢,否则要是真的出事了,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所说的这些话,你可能会觉得很刺耳、很难接受,但我仍然得告诉你,因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把她带入险境之中。希望你能记得。”
朱承曦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并且干涩地回道:“你尽管放心,温室里那种备受保护的花蕊,我是不会有兴趣去碰的。”
第六章
“我希望这项人事安排骥叔能够大力支持。”他的口吻听来是在征询意见,但脸上的表情却摆明了是——就此定案。
欧阳骥张大嘴想说话,但未出口的话全冻结在唇边,一个字也没吐出。
从不知狼狈为何物的他,终于尝到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从朱承曦踏进这问欧阳骥专用的书房后,才经过两个钟头的时间,原本总是高挂笑容的欧阳骥都快笑不出来了,他还得使上全力来应付这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的猛烈攻势。
“你要换人我没话说,但李克这个人长期留驻在英国分部,他对国内的现况有深入了解吗?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再者,我对他可说是毫无印象,他是否真的具有撑控日月集团财务大权的能力?这点我也有疑问。这些问题非同不小可,小可不重视。不然,或者这样吧,接任的人选由我来安排。”欧阳骥犹不死心地想挽回颓势。
“骥叔会怀疑他的能力也是人之常情。但您大可放心,李克是柳叔相当看重的属下,而我也会与他有过多次的接触,他确实是一位相当难得的人才,我本就有意栽培他。而在我的指示下,李克早就接受过财经方面的特别训D练,所以这些都不成问题。”
这回他好像输了,这就是让欧阳骥心凉胆战的原因——他的手下兼亲信、十年来一直掌握日月教经济大权的费东伦,突然被朱承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换了下来。由于事出突然,欧阳骥在惊愕之余,当然急得找朱承曦问清楚原因和阻止他这个换人的决定。
要是这次换人成功,他就如同被人砍断了一条手臂般损失惨重。
而就在他正准备找朱承曦时,他却好整以暇地出现在他面前,从容不迫地从资料袋里拿出一叠资料,上头详详细细登载了费东伦掌控日月教经济大权后所经手过的所有细目档案。
“骥叔,费东伦的能力我并不怀疑,但他的操守确实有问题。这上头记载了这近几年来不正常的交易纪录,这东西足以证明绝非是我信口开河,现在人证、物证齐全,我有理由要他下台。”
“这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栽赃嫁祸?”在尚未把思路恢复到正常前,欧阳骥的问话也失了往常的锐利与咄咄逼人。
朱承蛱不慌不忙地抽出一份调查报告,“明仁企业、法云集团、西勤公司……这十家公司行号根本全是空壳公司,但是日月集团多年来却与他们有大量的金钱往来。以日月集团一贯谨慎的行事方针,万万不可能会受到这些空壳公司的诈骗欺瞒,但很不幸的,这却是事实!而且还全都是在费东伦的主导之下。这会是栽赃嫁祸吗?还是这里头另有我所不知道的内幕?”
冷汗自欧阳骥的背脊涔涔而下,紧握的拳头都快握出汗水来了,但他表面上倒是一脸平静,并没有出现惊慌的神情;多年来的江湖历练早把他训练得不动如山。
“所以我要安排让李克来接手,至于费东伦……”
“我来处置。我要详细调查他背着我们做过哪些勾当,我会给日月集团一个交代的。”欧阳骥当然不会傻到把费东伦送入柳应之的手里。
虽然这回重击到他的痛脚,但朱承曦并没有准备和欧阳骥搞到决裂的地步,主要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猛药虽可以治病,但绝不可轻忽随之而来的强烈副作用,所以他也没坚持要亲自处理费东伦,他的想法是适可而止。“不要有流血事件发生,这是我的要求。”
“放心,我会把他送交警方处理,不会流下半滴血的。”尽管气得咬牙切齿,但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欧阳骥半眯着眼睛打量神态自若的朱承曦,暗忖道:他难道已经发觉一切,也想开始反击了吗?而他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先扫荡日月集团内各隶属于他欧阳骥的人马,然后再安插他自己信赖的人吗?
就在欧阳骥思索着这位小他三十岁的年轻人真正的意图和动向时,朱承曦已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突然又在门口回过头对着欧阳骥说道:“从明天开始,让欧阳虹虹做我的私人机要秘书。有她在我的身边帮忙,我也可以轻松点。”
欧阳骥那原本半眯的眼睛现在瞪得有如铜铃般大,一向足智多谋的他这次也被朱承曦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吓得无法思考,摸不着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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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金黄色液体在水晶杯内微微晃动着,轻柔的音乐声流泻在朱承曦的房间里。
他窝在沙发上,看起来已有些微醒,但神智仍很清醒。
坐在对面的封昀,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用十分不解的眼神凝望着他,最后他摊摊手,无奈地说道:“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什么怎么一回事?你问的究竟是哪件事啊?”朱承曦故作不解地回问他。
封昀瞪了他一眼,咕哝地道:“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哪件事,还跟我装糊涂!”
朱承曦笑笑,坐直身子,轻啜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是有关欧阳虹虹的事?”
封昀点点头,沉着声问:“她会听命于你吗?”
“你认为呢?”他反问。
封昀摇摇头,“我可以确定她疯狂地爱着你、想占有你,可惜并不会忠于你。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她让我感觉到她是个变幻莫测、无法捉摸的女人。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把一头随时会倒戈相向的母狮子放在自己身边?”
因为酒,朱承曦俊美的脸庞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他微微侧过头,对好友说出了他的用意:“再好的戏剧也得要有一批好的演员配合才能成功,我只不过是把她放在一个最适合她角色的位置上,接下来该怎么演出、怎么发展,这全由导演来决定。”
封昀恍然大悟地轻摇着头。“她只是你计划下的一个障眼法,你把她放在身边的目的是要我干爹对你卸下防备之心。”
“想让骥叔对我松懈防备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只要他不立刻跟我决裂就行了。虽然名义上我是日月教的龙头,但实际上掌权的人却是他,在这种情况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时间换取我接掌的空间。而继续跟缮叔和平相处下去,我才会有胜算,也才能把整个日月教从深渊里救起来。”
“你还没正式接掌日月集团,就开始积极部署,你这回的行动真是出乎意料地快。”
“我希望它能尽快结束。”朱承曦黯然地道。
打量着他黯然的表情,封昀轻声说道:“自从你离开那所大学后,我总觉得你有些地方变得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可是刚刚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你这么急着想解决日月教的问题,最大的原因是为了那位名叫楚楚的女孩吧。”
朱承曦手一震,杯中的洒洒落在纯白的波斯地毯上。他没有心情去哀悼那张名贵的地毯,只是又拿起酒瓶斟上满满一杯,一仰而尽。
“别喝了!会醉的。”封昀阻止他再继续倒酒,忧心地看着他。
而他则涩涩地笑了出来,“我没事,你别用那种眼光盯着我瞧行不行?挺吓人的。”
他无奈地耸耸肩,叹道:“封昀,别把我想成是那种为了爱情就什么都可以抛弃的痴情种子,我才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
“的确,你是不会因为爱情而抛下肩膀上的责任,但你却能因为爱情而急促地想解决扛在肩上的责任。在你的想法中,是要用一个幸福宁静的生活来迎接她,是吗?”
朱承曦闻言苦笑,“认识你那么久了,我从来都没有发现你居然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他叹了口无声的气。他一辈子都忘不掉,在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与楚楚之间仿佛竖立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高墙。他没有立场去责怪楚扬说楚楚会接近他是因为所谓的同情,因为这可能就是事实的真相。只不过,大概没有人会猜想得到,他突然作出这么多的决定和计划,真正的原因是他没有自信能够承受那席卷而来的悲哀与失落感,所以想借由忙碌来分散掉这些痛苦的感受。
朱承曦并没有因为被触及的心事而显现出既兴奋又期待的表情,封昀本来以为他的目的是想让事情尽快告一段落后,就可以和爱人相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