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专注深邃的注视,仿佛,他不愿她离开他的视线。
这想法令她心口微颤,有一股甜暖的滋味在胸间渲染开来,唇线不自觉地轻扬。
她的笑意让他好奇地扬眉,以眼神询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她故意不回答,他以指尖摩弄她手心,小小地惩罚她的叛逆,她痒得不住轻笑,最后呼吸轻促,美眸眨啊眨地表示投降,他这才饶过她,眸光依旧锁住她,唇边比先前添了抹隐约的满足笑意;而她,娇佣的身子像海绵,吸足了欢悦,美眸恣意追逐他的视线,执着地与他的目光缠绵。
与他凝视彼此的感觉,比做爱更深邃甜蜜。
“不是累了吗?怎么不睡?”他柔声问,手指还在理顺她的长发。
“我在想一些过去的事,都是和我们……上床,有关的。”
“喔?原来我们痛快淋漓地做几回,有助你恢复记忆?”他深感遗憾。“那我们应该早点上床才对,浪费太多时间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她脸蛋微红,瞪他一眼。
他轻笑。“你想起什么?”
“不少事,除了床上的部分,还想起以前念大学的事,我们交往时,你都会来宿舍接我,约会完会送我到宿舍门口,对不对?你看,我最近想起不少事喔!”她叙述着记起的往事,以为他会为她高兴。
“嗯,你要我描述从前时,我没提过这些,看来你的记忆确实在复原。”他没有不高兴,但反应也不热切。柏千菡有点纳闷,他是不是累了,所以没笑容?
“是啊,所以你和我说话要小心,别以为可以骗我,哪天我全都想起来,发现你唬我,我可是会一一和你算帐喔。”她开玩笑地轻戳他胸膛,他这才勉强笑了,眼中却无笑意。
“我哪敢骗你?你生起气来超可怕的。”单南荻神色如常,内心的不安却在扩大。
如果可以,他衷心期望她只记得他们过往的甜蜜,忘却那些痛苦的争执,就让车祸埋葬了它们,该有多好?
柏千菡没发现他另有所思,却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她轻碰他左腰,那儿有车祸留下的伤疤。“车祸时,是副驾驶座这边发生擦撞,所以我的伤势都在右侧,对不对?”
“嗯。”
“当时是你开车,驾驶座那边没有受到撞击,完好如初。”这些都记录在警方的事故报告中,她都看过,近来却越想越觉有异。“那为什么你会受伤?如果是从我这边来的撞击力道,你的伤应该也在右侧,为什么是在左侧?”
“这个你问倒我了,我也不记得了。但我们都平安了,回想那些可怕的事故做什么?”她为何突然开始追究这些?他微冒冷汗。她想得越多,越可能挖掘出他不愿她得知的真相,他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该不会是无聊了,还是刚才不够累,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那我们继续——”
“这才不是有的没的,这很重要!”她拍开意图偷袭胸前的大手,不准他捣乱,她推理的兴致正浓呢。“你受伤的位置不合常理,说不定有什么警方没注意到的真相,你赶快帮忙想一想……”她终于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劲,迟疑地咽住话语。
他忐忑的目光、回避的态度已昭然若揭,对于车祸,他并非全然不复记忆,他隐讳的态度让她感到不安。“你……都记得?”
“只是……很模糊的印象,也不算记得。”单南荻只希望能对着她明净的眼眸说谎,但太迟了,他没想到她会注意这种细节,仓促间编不出缘由。他打定主意,他不说,死也不说,宁愿她疑他恼她,也不愿她知道真相。
“你都记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难道你——怕我知道?”为什么?怕她怪他开车不小心?或是,他真正想掩盖的,是车祸之外的事?“那时在车上发生什么事?”
“既然明白我不希望你知道,就别问了,好不好?”他强笑,语气已近乎哀求。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想瞒她什么?他受伤的原因,还是出车祸的真正原因?莫名的恐惧让她的思绪运作飞快,车子是在她这一侧发生碰撞,她伤在右侧,他却是左侧……
她灵光一闪,失去的事故记忆像钉子射入脑海,她粉润的唇瓣霎时惨白,颤抖地拼凑出真相。
“你当时……解开安全带,扑过来抱住我,你知道我们会撞上……”她想起来了,她记得刺耳的煞车声,听见他惊惶的叫喊,她吓傻了,动弹不得,最后的记忆是他抱住她,她以为那是他们的诀别……
“你是想要……保护我……”
记忆仿佛堵塞的闸门终于开启,不理会她能否接受,排山倒海地灌入她脑子,凶猛地冲垮现有的一切认知。她猝然捣住唇,怕自己叫喊出某些可怕的声音。
“小千?!”单南荻握住她眉头,她直直瞪视着他,却视而不见,纤躯颤如落叶,圆瞠的眸中变幻着惊恐、怀疑、迷惘、呆滞,记忆在她眸中疯狂地拉扯冲突,令他恐惧,她想起了什么?“小千?小千?”他摇晃她。“你说说话,你——”
第5章(2)
她双肩猛然一缩地避开他,像闪躲一条毒蛇。
这个厌恶而防备的动作令他浑身僵冻,她看他的眼神寒冷如冰,单纯热情的柏千菡已从那双眼中消失,他心若死灰,痛楚难言。
她想起来了,他又失去她了——
紧捣住柔唇的手悄悄搁下,她的神情复杂,眉心纠结,晶莹瞳眸中没有怨愤,也没有原谅,却有朝露似的水光,凄楚地润泽了眼眸,她哭了。
她的泪,令他震撼得身心颤然,他竟无法分辨,此刻落泪的是这四个月来与他朝夕相处的柏千菡,或是那个与他形同陌路的发妻?
她凝视他,眸光迷离。“出车祸时,你正在和我谈离婚,对不对?”
接下来的一周,单南荻只能透过母亲打探消息。他最担心的,是柏千菡的身体状况。
“她常常说头痛、失眠,去医院做了检查,身体机能正常,至于记忆的部分……唉,医师讲了好多专有名词,我也听不懂,总之医师估计她会完全复原,谢天谢地,我还怕她永远都失忆呢。”
那她有解释为何搬出他们的家,和两位母亲同住吗?
“她说你们吵架,细节不肯讲,我以为她是怕我夹在中间为难,偷偷跟她妈打听,结果她对自己的妈也只字不提。唉,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累死我们两个老妈子吗……”
那么,她愿意见他吗?
“一提到你,她马上闭嘴不说话,要是再多问几句,她就躲回房间去,现在我们都不敢问她了。幸好亲家母明事理,说小夫妻难免吵架,没怪你,可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单妈越说越气。“你到底怎么搞的?连自己老婆也不会疼,开车开到出车祸,好不容易养好伤,又把她气成这样,你这猴死囝仔!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让小千这么生气?!”
老妈的骂声响彻整层楼,柏千菡肯定也听见了,但门扉始终紧闭,她仿佛要永远对他关上心门。
两位妈妈盼他去哄老婆,但他不敢贸然进门,柏千菡显然还在生他的气,他只能愁坐家中,想念隔着两扇门的倩影。
没了她每日勤劳的整理,他们的家就像他的心情,越来越混乱,唯一快乐的只有“悄悄话”,它在各种凌乱杂物间闯出一条条路径,每天自得其乐地在其中探险玩耍,毫不在意伤心的女主人去了哪里,也不明白他这男主人的懊悔烦恼。
她离开他的强烈失落感,像是他的生命整个熄灭。
他究竟有多蠢,才会想要离婚?连她离开他几天,他都受不了。
她的记忆恢复了多少?她是渐渐消了气,或是认真在考虑跟他离婚?
凌晨四点想到这,单南荻再也无法入眠,有一股去按对面门铃的冲动。他不愿再被动等待,又害怕听见她亲口说要永远分开,他要怎么回答?
向她忏悔认错,甚至下跪恳求,说他不愿与她离婚,说她始终是他最深爱的女子,他真挚的剖白能挽回她吗?
失眠多日的柏千菡,不论白天黑夜都浑浑噩噩,面对两位母亲时,她佯装平静,独自躲回房中时,泪水便毁灭了她的平静。
她想起来了。那天,他提离婚时,她没掉一滴泪,压根儿没想过会有另一个女人出现,她震惊得忘了哭,痛心至极,反而神经质地笑了。
“你想离婚?好,那就离吧……”
毕竟彼此已无视对方好几年,这样有名无实的婚姻,没有维系的必要——自然也没有忠贞的必要,所以才有了别人吗?
她离家已七日,人就在离他几步之遥,他不闻不问,这是他对于离婚的坚定表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