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霜华知道血是哪里来的了,这家伙竟然用他的手死死缠住铁链,才把她拉住!
她想,她真的哭了吧?嘴角有点咸,但她现在不想承认。
他们被冲到水势较平缓的河域后,他就拉着她往岸上游。慕容霜华不知道该担心还是该觉得惊悚,他流了好多血,却还能拉着她游泳,他真的是人吗?她看到他之所以能够在那样的冲力下死缠着铁链,不只是让铁链深深陷进他的肌肉里,还是因为铁链上的一道铁勾刚好插进他上臂的中间!慕容霜华实在不想研究那铁勾是怎么穿过去的,那么刚好在两根骨头中间,虽然这几天比这可怕的画面多着,但她不想习惯这些!
河岸边是一处林地,蓝非拖着慕容霜华上岸后,才把手臂从铁链上挣脱。慕容霜华听到他闷哼一声,把手臂上的铁勾拔出来,铁勾上还留着肉末……
又可以省一餐不用吃了。
蓝非拧着眉,他这只手臂如果不及早做处理,可能就得废了,但他还是脱下身上的夜行衣,撕成了布条,用力绑住伤处。
“喂!”可以不要把她像鱼一样丢在岸上吗?她的手被绑住,要怎么自己爬起来啊?
蓝非只是瞥了她一眼。“我先去找柴火。”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得自己想法子爬起来是吗?
好,她也不意外,这家伙从小就是这副死样子,她方才还以为自己看到幻觉呢。但是她心里也知道,蓝非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力气救她,如果她连自己爬起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干脆滚回河里去自己淹死得好。
还好她的腿没事,就是裙子碍事了点。慕容霜华先让自己坐起身,然后才站起来,找个平坦又晒得到日头的地方等他。
蓝非捡回柴火时,她试着自己能不能挣脱铁链,结果手腕都破皮了。
他先升火。其实慕容霜华挺好奇他怎么升的火,又没带火折子。然后他来到她身后,检视她身上的铁炼有没有解开的可能。
想当然耳,要能解开,在河里冲来刷去时早就开了。
“被锁住了,你别再浪费力气。”
那现在怎么着?两个人,只有一只手臂能用。
蓝非大概计算过他们所在的方位,捡柴时顺手摘了一些野果,他们必须带一点在路上。蓝非把脑筋动到她的裙子上,因为现在他自己身上也只剩长裤,慕容霜华得尽可能让自己不去看他精瘦却肌肉纠结的上身。
怪了,他在军中不是担任参谋之类的职务吗?那身手跟那体格怎么来的?慕容霜华忍不住好奇。
蓝非撕下她裙子的外层下缘拿来装野果,她没反对,反正她早觉得裙子很碍事。他洗了几颗野果,剥了一颗凑到她嘴边,她本来想拒绝,在河里翻来滚去,还欣赏过那些精采的血腥画面,她根本没胃口,但他说:“我们可能得走上两三天的路,吃了才有力气,现在能找到吃的,不代表接下来也有。”
她只得乖乖吃了,蓝非喂她吃了四颗又涩又难吃的果子。
接下来一路无语。这家伙的性格就是如此,她也不意外,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他怎么找到她的?
原来蓝非在三天前就找到她了,他带着鹰军出大辰边境,只是当他的人找到她时,也发现了那群雾隐来的剌客是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蓝非当下便知道若是他带着军队贸然围剿,只会置她于险境。
于是他让军队殿后,自己偷偷跟着他们,跟了足足三天……
慕容霜华真想尖叫。
三天!他就不能早点像刚才那样冲出来把那些变态削成好几块,她就能解脱了吗?然而冷静地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之所以在今天动手,是因为没料到又有人浩浩荡荡来抢她,当下才冒险一搏,现身把她劫走。
后来两人都没再开口了,因为也无法开口,节省体力比较要紧,而且她有些担心他的手臂。不过蓝非偶尔还是会停下来休息,他一路收集食物,自己一边吃的同时也一边喂她。
慕容霜华双眼往旁边转,吃果子难免吃得满嘴都是,然后这家伙就面无表情地替她擦嘴……他难道不觉得,一对俊男与美女在做“这件事”时,好歹别板着棺材脸啊!害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义务照顾的某个肢体伤残者……
她只能对自己说,这家伙从小就是这副德性,肯喂她已经很好了!
幸运的是,他们没走上两三天。当天傍晚,他们因为误闯罗赛族放牧的地方,被酋长请去“作客”了。
蓝非的手让巫医包扎好了,慕容霜华身上的铁链则被他们用烙红的铁刀硬是割断——她闭上眼之前却见蓝非盯着她,呃,是盯着那烙铁,所以她把头转向另一边,闭紧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总算能换件衣服……没白的,唉,算了,有比没有好。当晚,接受完热情的招待,蓝非便告诉她关于炎帝城发生的事。
她真没想到主谋是黎冰。
等她回到大辰,黎冰早已登基,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吧?她可不想用打打杀杀的方式解决问题。
“未必。”蓝非说道,“诏书的玉玺不对,圣上老早料到这点,你失踪时玉玺就被他藏起来了,大公主拿到的是辅国玉玺,也就是说,如果有另一份真正盖有传国玉玺的诏书,她就会被视为是‘暂代职务’。”也就是说,不算篡位。熙皇的用意很明显,不要慕容霜华回到大辰后对长女有所惩戒。
然而,跟罗赛族的交涉又花了不少的时间,罗赛族知道她是大辰公主,她差点被留下来当酋长夫人,酋长留了他们一个冬天。
直到隔年春天,慕容霜华与蓝非终于领着鹰军,和另一支罗赛族答应借给他们的军队,回到天京。
第9章(2)
御书房内,奏折虽然堆了满屋,然而黎冰却已经疲累而心烦意乱,坐在罗汉床上,支着额头。
她好累好累,勉力打起精神处理好像永远处理不完的国事,却压抑不下丈夫不在身边的凄怆,和她被抛下的自怨自艾。
她的肚子还没隆起。那阵子每晚为了临摹地下水道路线图,夜夜那么缠着丈夫,也许是那时怀上的吧,她经常抚着肚子,怔忡失神。
他怎么可以丢下她?他怎么可以……
他问她,真的想当皇帝吗?
她没想过。她一直都是努力达到母妃的要求,凤旋不明白她逼宫的动机,她觉得委屈,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她的恐惧!
她只想没有威胁地活着,没有威胁地与他厮守,为什么他却责怪她?
她困守死城一般的炎帝城,大雪持续整个冬季,这片沉默则蔓延到整个天京,生气许久不复见,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感受得到自己的悲凄。那年的年节,百姓为庆贺她登基而燃放数夜烟火,她却只是沉溺在凤旋不肯回到她身边的伤痛之中。
钱公公一进到快要寸步难行的御书房,真的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啊。然而他带来的消息让他有些犹豫,他实在不想动了大公主的胎气,可是这一切真的必须趁早解决。
大公主未必真的平庸,只是怀孕的女人情绪起伏大,凤旋又离她而去,她根本无心处理国事;她已经尽力了,但这庞大的国家却不是如今身心俱疲的她能轻易治理得了的。被软禁在未央宫后殿的熙皇也知道这点,但他还在跟长女冷战,对此爱莫能助,反正黎冰也不打算跟他求助。
“陛下。”
黎冰没抬头,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搭理。
钱公公实在没辙,只好开门见山道:“霜华殿下和鹰军,以及罗赛族的特使,已经回到天京了。”
黎冰总算动了动,然后冷笑道:“她回来又如何?带了鹰军和罗赛族特使,就能把我逼下皇位吗?”慕容霜华的回归,不意竟又让她燃起了一丝生气,哪怕是代表着愤怒与嫉妒,恐怕也好过她这一整个冬季的死气沉沉。
钱公公不敢说话。
“好,我就去迎接她。”黎冰摇摇晃晃地起身,命人为她换上最华丽的战甲,依然是一身黑色金纹丝袍,来到未央宫前。
慕容霜华一身素白布衣,但骑着白马带领鹰军与罗赛族勇士进到炎帝城来的她,却彷佛才是这座巍峨皇城的主人。她抬头挺胸,气势不亢不卑,脸上挂着彷佛从不曾凋零的优雅微笑,太平宫的宫奴和百官见到她平安归来,有的相拥而泣,也有的高声欢呼。
黎冰藏在袍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她好恨这女人历劫归来,却依然意气风发!她只是归来而已,这座死寂了一整个冬季的炎帝城却因她而苏醒。
她甚至听到,炎帝城外百姓们燃起烟火,鼓掌着,吵闹着……
黎冰不知道那是因为百姓对皇女平安归来感到喜悦,为鹰军立下功劳感到振奋,她不知道自己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许久。那年年节时,她甚至听不到外头的烟火和鞭炮声,她看不到春暖花开,也看不到任何欢欣和喜悦,把自己锁在御书房里,自我折磨似地镇日与悲伤和永远处理不完的国事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