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微风之中已经带着一丝沁骨的凉意。
在“卧云院”里的枫树叶梢也因为这秋凉而转黄,不过,要到如红云般璀璨的地步,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日。
在转檐廊下,有一处开阔的平台,是雷宸飞一贯喜待的地方,从这个地方望进院子里,在深秋时可以看见如火云般的红枫,在枫叶落尽之后,仍旧有大红的曼陀罗花可欣赏,隆冬时分,大红的花朵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宛如溅开的鲜血般,那近乎妖异的凄美,教人转不开目光。
而此刻,除了几抹点缀般的淡黄之外,余下的,是一片浓荫般的绿,雷宸飞躺在檐下的长椅上,眼眸半敛,聆听着手下的禀报。
“没有动静吗?这是好事,只要她能够乖乖听话,就能让我省心不少。”说着,他闭上眼,唇畔泛起一抹浅笑。
站在雷宸飞身旁的青衣男人,岁数看起来比他年轻一些,白净的脸皮,中等身长,一双丹凤的长眸使他的模样看起来充满书卷气息。
他的名字叫做元清朗,在“京盛堂”之中,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存在,但是,他却对“京盛堂”的一切人事物了如指掌,是雷宸飞相当倚重的手下,在几年前得到主子所赐的林形紫符,能够调派一批高手为他办事。
“主子对待夫人的态度真是十分宽容。”元清朗低着头,语气虽然含笑,却极收敛。
闻言,雷宸飞的眸底闪过一丝诡黯,“清朗,什么话该说,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再说,我与她是夫妻,难不成要我与她厮杀见血不可吗?”
“是,爷说得是,是小的失言了。”
“嗯。”雷宸飞轻吭了声,望着眼前被风吹动的树荫,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彷佛多转动一圈佛珠,他的命又多拖过了一刻。
“不过,夫人没有动静,倒是有人不太安分。”元清朗开口又道。
一瞬,雷宸飞微顿了下,淡淡地挑起一边眉梢。
“说吧!”
“是。”元清朗点点头,“爷必定知道‘六如居’傅家,他就是小的所说不安分之人。”
“傅兴?我与他一向没有交情,‘京盛堂’也不曾与他做过生意,没想到有一天会与他扯上关系?”
对于傅兴这个人,雷宸飞有几分耳闻,知道他是闽南商人,近几年来举家迁居京城,这几年在商场上的名气不小。
他转头看见元清朗有片刻的停顿,回眸闭眼假寐,启唇说道:“说吧!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我听着。”
“小的遵命。”元清朗点点头,得到了主子的允许,他开始把近些时日得到的消息说出来,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详细。
只见雷宸飞沉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白云寺,几百年来,都一直是香火鼎盛,从各地前来上香祭拜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人们来到佛前,说出他们的心愿,希望老天爷能够成全。
伫立于佛前,藏晴手拈三柱清香,静静地祝祷着,在她的内心里只有一个祈求,那就是让澈儿可以平安长大,不受到雷宸飞的威胁。
如果,佛祖允许她能够再有一个愿望,那么,她想要祈求内心的平静,让她可以想清楚,往后的日子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是继续对抗?还是放弃?
或许在她的心里是想要继续对抗的,所以,她让人去江南找新的居所,要将澈儿他们搬迁到雷宸飞找不到的地方,好让他不能拿澈儿威胁她。
但或许她想要放弃了,因为,在一次又一次的敌对之中,那个男人总是能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教她只能屈服。
而且,在经营“怡记”上头,她遇上了些麻烦,一批从滇边要运到京城的上好茶叶,在运送的途中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到京城开箱时,发现茶叶竟然长满了蛀虫,根本就交不了货,只能认赔了事。
一些大大小小的状况,让她与梁大掌柜疲于应付,好不容易将事情解决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问题出现。
梁大掌柜告诉她,“怡记”开业至今几十年,不曾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多的状况,对于他们而言,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
第6章(2)
藏晴躬身三拜之后,将手里的香交给香荷上炉,沉静了半晌之后,转身走出庙殿大门,与香荷两人顺着檐廊随意闲步。
这时,她看见了几名妇人在前头闲谈着,她们所谈论的对象,是正要走出白云寺,坐上前来迎接马车的一名衣饰矜贵的妇人。
“那不是‘六如居’的傅夫人吗?不是听说他们傅家这几年生意做得不小,还挺风光的吗?怎么见她的脸色,惨白得像鬼一样啊?难道是她夫君去外头找了小的,她闹心烦吗?”蓝衣妇人说着笑了起来。
在她身旁的青衣妇人摇头,“不是,这几年来,傅兴老爷不知道已经娶了几房小妾进门了,他都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最小的孩子才不过出生两个月呢!听说,是‘六如居’做生意没长眼,却惹上阎王了!”
“阎王?”听到这个字眼,几个妇人不约而同地低叫了出来。
“那可不?惹上了‘京盛堂’,不就跟惹上‘阎王’一样?听说‘京盛堂’的当家对外撂话,说谁敢帮傅家,谁就是跟他过不去,最好是聪明点闪边站好,别想掺和进去,要不,绝对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就难怪了!”蓝衣妇人接着说道:“难怪傅家夫人的脸色死白,急着来这里求神拜佛,眼下没人能帮他们傅家,她也只能问鬼神了!”
“但我家相公告诉我这档事的时候,也说了,就没听说谁被‘京盛堂’给盯上,最后还能逃出生天的。”青衣妇人说完,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眼,似乎对于最后的结果都心知肚明。
她们没瞧见站在后头的藏晴,自顾地往寺庙大门口离去,一边走着,还一边在聊着这些闲话。
“夫人?”香荷瞧见主子脸色苍白,担心地低唤了声。
藏晴对于她的唤声恍若未闻,美眸直视着几名妇人离去的背影,在她的心里因为听见雷宸飞的所作所为,而一阵阵地泛凉了起来。
这是藏晴第一次主动走进“卧云院”,在她的心里有着不甘、不愿,还有一丝无法平静下来的忐忑不安。
“卧云院”位居于“雷鸣山庄”最高的位置,在走进院门之后,要到屋舍之前,要走过一段上坡的石阶,在过了秋天的中旬之后,院里的枫树纷纷开始转色,在灿烂的阳光照映之下,仍绿的叶、半黄的叶、全红的叶,交揉成一片不近真实的美丽光景。
藏晴走过了石阶,就见到了守在门口的祥清,他见了她,只是点了个头,往屋里头对主子禀报她的到来。
“真是稀客,好晴儿,今天怎么有这好心情来见你的夫君呢?”
就在刚才还躺卧在长榻上歇息的雷宸飞,听见她的到来,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迎接她的到临。
进了屋子,藏晴就站定在门后,看着眼前的男人,相较于屋外盛得刺眼的日头,屋子里显得有些阴暗,她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但脸上的笑容仍是十分精神,应该不需要劳她操心才对。
“我不是来跟你嬉皮笑脸的。”她深吸了口气,才又接着说道:“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宸爷你可以答应我。”
闻言,雷宸飞的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肯向他低头,“好,你说,只要为夫能做到,就答应你也无妨。”
“我想请你放过‘六如居’的傅家,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哪里惹火了你,可是,我希望你可以对他们手下留情。”
“就这件事?”不是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她的亲弟弟,竟然是为了不相干的人来求他!
他冷笑了声,心情一瞬间恶劣到极点。
见他抿唇不语,藏晴被他眼底霎时间变得冷漠的眼神给震摄了,但她没有退却,紧接着说道:“我不想再有人遭遇到与藏家一样的下场,只要你能够手下留情,就能够避免不必要的伤害,更何况,听说傅家最小的孩子不过还在襁褓之中,我不忍心……不忍心见他们与我和澈儿,一样家破人亡,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如果我说做不到呢?”好半晌,他才冷幽地说道。
“怎么会做不到?不过就是手下留情而已!只要宸爷愿意,一定不会不可以的!”她的语气有一丝激动。
雷宸飞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颔,仔细地打量她娇美的容颜好半晌,他看见了她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美,也看见了她比野马更加难驯的倔傲,而她那双澄亮的杏眸除了可以见到聪慧的光芒之外,也有着一丝几近愚蠢的顽固,他知道那是她唯一的缺憾,却无损于她在他心里的美好。
“好。”他俯首在她的唇畔轻轻一吻,可以感觉到她倏然变得紧绷,“你跪下来,只要你跪下来求我饶了他们,我说不定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