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清微笑颔首,眼神装作不经意地往屏风之后一瞟,留意他主子的反应,见没动静之后,又接着问道:“小哥,说句冒昧的话,如果你家晴姑娘真有如此之好,怎么我听说她到现在还未论嫁娶呢?”
“咦?你当我在说大话吗?”小豆子又哼哼了两声,这次的口气是不高兴的,只是见祥清态度和善,一口气倒也提不上来,“我家晴姑娘当然不会没人提亲,不过,她都回绝了。”
“是什么道理呢?”
小豆子喘了口气,“这位客倌,你该不会是对咱们家晴姑娘有意思吧!你想追求她,年纪未免嫌老了些。”
祥清赶忙摇手,“小哥说笑了,我怎敢对晴姑娘有妄想呢?是我家主子天天听我提起晴姑娘,对她难免有些好奇罢了!”
“是吗?如果是你家爷就般配些,不过,见他那么多天都没出房门半步,他的身子真有那么差吗?”最后一句话,小豆子是圈着嘴,凑近祥清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
不过,就算压低了声音,但是小豆子的嗓门大,在屏风之后的雷宸飞依然能听得一清二楚,他深沉的眸光透过屏风,注视着正在对话的二人。
“这真是误会了!”祥清呵笑了起来,“爷的身子早就好全了,不过在外奔波了好一段时间,贪着这‘花舍客栈’住起来舒服,才会一直没想离开,至于不出房门,是不想再给店家添麻烦,仅是如此而已。”
“是吗?”小豆子半信半疑,不断地转头探视着屏风之后,只见一尊高大的剪影毫无动静,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好吧!我就信你了,不过,我们家晴姑娘要我转告你们一句,要是没有大碍,就请你们准备动身离开吧!”
说完,他摸摸头,一边往门外走去的时候,还喃喃自语:“真是奇怪了,咱们家晴姑娘以前没赶过客人啊!真是奇了怪了……”
祥清回头,见主子从屏风之后走出来,在听完小豆子所说的话之后,在他冷峻脸庞上的表情更加莫测高深,宛如两泓不透光的黑潭……
“这真是李子吗?”
藏晴笑着从竹篮里掬起一把李子,“眼看这时节桃花都还未开完呢!怎么姚老伯已经能拿到夏天才出的李子呢?”
听她这么一说,姚老头笑呵呵的,既得意也庆幸自个儿拿这篮李子来客栈献宝,“我家的田边就长了一棵李子树,我家老太婆总说这李子树不知时,总是年节就开花,春天才到一半就结出一大堆果子,我分给了几个亲戚,但还是吃不完,所以拿了一点过来给晴姑娘。”
“谢姚老伯,不知道那棵不知时的李子树到立夏之前还能不能结出果子,要是没有的话,我再回送老伯一篮。”
“这是做什么呢?晴姑娘难道跟老姚我客气吗?”老头子哇哇大叫。
“不,不是客气,李子是要送姚大婶的。”藏晴摇头笑道。
“为什么要送我家老太婆?”
“这李子呢又叫嘉庆子,能起清肝涤热,生津止渴之效,以前,在晴儿家里有个传统,是母亲娘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中的女眷们会在立夏之日前举行‘李会’,将鲜李子捣汁和酒饮用,可收防疰热,驻颜色之效,说穿了就是开胃美容,所以我说李子是要送姚大婶的。”
“好好,看晴姑娘这一身细皮嫩肉,想必那李子汁和酒还真有几分神效,我家那老太婆的脸皮都皱得跟干橘子皮一个样子了,要是喝了能让她回春,那她应该高兴得飞上天去!”
见老头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藏晴被他给逗笑了,她知道姚老伯虽然嘴上老爱损自家娘子,其实几十年夫妻之情,心里其实是疼得紧呢!
就在他们有说有笑之时,霎时间,原本人声鼎沸的厅堂静悄了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搁下碗筷,望向正步下楼梯的雷宸飞。
藏晴顺着人们的眼光,也见到了他,明明是徐缓而下的脚步,却因为他慑人的气势而分外有存在感,甚至于令人不由自主感觉到压迫。
她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在场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原来仅只是他的出现,就已经是一种威胁!
当雷宸飞坐定之后,祥清吩咐只要是客栈里的拿手好菜就端上来,就在饭菜张罗好之后,却不见雷宸飞动碗筷。
只见祥清取出了一个以金线圈紧的锦囊,从里头取出了银针,那针细如毫发,却十分的笔直尖锐,可见出于巧匠之手。
他将针伸进了菜里,以十分谨慎仔细的眼神看着银针,注意针尖是否有任何发黑的迹象。
见他以银针试毒,客人们纷纷窃语了起来,忍不住多看了自己桌上的饭菜几眼,似乎真以为里头也有毒似的。
这时,沉不住气的阿虎冲上前嚷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客栈是规规矩矩的小店,不会做那种下毒坑害人的坏事!”
“这位小哥别生气,我家主子吃的每一顿饭菜,都必须先用银针试过毒,并且让人先吃过之后,确定无碍才会进食,这是惯例,不是怀疑贵店要坑害咱们,请小哥息怒。”祥清站出来挡在主子面前。
“既然不是怀疑我们,干嘛拿那银针出来招摇,弄得好像我们的饭菜会吃死人似的,快把针收回去!要不,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连大地和小豆子都已经撩起衣袖打算亮拳头了。
“祥清。”雷宸飞沉声唤道,颔首示意祥清照着阿虎的意思去做。
“知道了,爷。”祥清依命把银针收回袖里,退到主子的身后。
“阿虎,向这位爷赔不是。”这时候藏晴走了过来,但是一开口却是要自己人道歉。
“可是晴姑娘,是他们——?”
她淡淡打断了他的话,“咱们开客栈卖饭菜,是做生意,客人买了咱家的东西,就有权自行处置,在这节骨眼上,咱们没有说话的余地。”
阿虎提起一口气,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乖乖在雷宸飞的眼前低头赔罪,“爷,是小的失礼了。”
藏晴轻吭了声,示意他下去干活儿,自己则留下来面对雷宸飞。
“既然已经以针试过了毒,你还不吃吗?”
“我当然吃,不过要等我的手下吃过无碍之后,我才会进食。”雷宸飞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丝讶异,他没料到她竟然会要自己人赔不是,看起来好像是示弱了,其实,她这个做法反倒让祥清试毒之举更显小人之心。
“那等你吃的时候,饭菜都凉了。”藏晴在心里冷笑,她只听闻他多病,却没料到他竟然贪生怕死到这种地步!
“无妨,冷掉的饭菜吃不死人!”他说得坦然,丝毫不见扭捏,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的“病”让他再也吃不得一丁点有害之物,但瞅见她一脸不以为然地表情,浅笑道:“不过看到桌上那盘鹅肉,我倒是觉得好奇,我知道鹅肉本身就带着红色,可是,却没见过连皮都是红色的鹅肉,这里头可有巧妙?”
“就算是有巧妙,我想爷也应该不关心吧!”她回应他的语气淡淡的,在这场面上,她不能失礼,却又偏不想给他好脸色。
雷宸飞立刻就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想必她的心思是,既然他可以不介意吃冷掉的饭菜,自然不是个挑吃的人,把隐藏在那道鹅肉里的巧妙之处跟他说了,也不过是白费唇舌。
这时候,一旁的大地见情况有些尴尬,抢步上前说道:“这位爷,我知道这鹅肉是怎么做的,让我来说——”
“我就要她说!”雷宸飞打断了他的话,眸光定定地瞅着藏晴,“身为这家客栈的老板,应该懂得待客之道吧!”
听着他的话里有话,藏晴在心里冷哼了声,好半晌,才勉强自己露出用来款待客人的微笑。
“如果爷坚持要我说,那我就说了。”说完,她的视线落到桌上的那盘鹅肉上头,“这道‘杏花鹅’是本店的招牌菜之一,因为这鹅肉的皮肉俱是红色,所以又被称为‘胭脂鹅’,爷说得是,鹅肉本身就是红色的,不过,因为在蒸制之前,用三钱的盐擦在鹅的内腹,鹅肉经过盐腌,肉色会变得更加红润,至于鹅皮也是红的,是因为在蒸鹅之前,在鹅身上浇了红色的‘杏腻’,蒸好的鹅就会是皮肉皆红的胭脂鹅了。”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转眸问向祥清,“这鹅肉好吃吗?”
祥清上前吃了口鹅肉,然后搁下了手里试食的碗筷,退回了主子的身侧,“回爷的话,这道‘杏花鹅’确实十分美味,有葱的香气,以及酒的添味,咸中带着一丝甜腻,想必爷也应该会喜欢吃才对。”
“是吗?真有如此美味吗?”雷宸飞勾起一边嘴角,扬高了嗓音,“既然是道美味佳肴,自然应该让更多人吃到它才对,从今天起,以一个月为期,无论谁来这家客栈点这道‘杏花鹅’,都算在我的帐上,就当做是在下惊扰了各位,给你们赔不是了!”